布利一直在悄悄观察她,在两人每次快要掉队的时候都及时出现,像是执拗的牧羊犬,绝不能让事情超出掌控。狼也意识到蹊跷,但是这看着像是布利的私事,所以没有插手。
布利和狼的任务之一是把一对对母亲和孩子通过火车运输到城外,让他们远离战场和危险,更是远离他们苦难的根源,【王朝】和创始邪神。这不是主要任务,成果并不影响磨练的成败,若是完美达成,则是可以一定程度上削弱所有敌人的实力。
布利小心翼翼地护送着这一批保护目标,不料创始人毫无征兆地发动攻击,而且只是一击,布利立刻打开防护法阵,那一道神力却无视了他迅即的反应,歪斜着刺向特殊的母子,在小孩脸颊上留下一道刺眼的血痕。
这下连狼都反应过来:“是环境设定,这种攻击挡不住的。那个孩子…”
他望向布利,布利心中的猜测也终于得到确认:“我知道。”
是洛恩。这一场景明显是融合了布利记忆之后诞生出的,而布利的记忆,又是来自少年洛恩有关自己脸颊上伤痕来历的坦白,一切就这么串通在一起,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当然,其中有很多不准确的地方,洛恩是初次拜访伊利斯之前受伤的,而非婴幼儿时期,伤害他的也不是高端神术。符合事实的是,当时是洛恩的母亲抱着他,而且…
十多年前,少年洛恩指着脸颊上的纱布,小声说道:“是我父亲造成的。”
这便是把布利记忆中洛恩经历和【王朝】联系在一起的枢纽了。
突发事件之后,布利和狼一路披荆斩棘,在漫无边际的大城市里兜兜转转,终于把几个保护对象送上一列看起来不怎么先进的火车。火车启动的时候,布利通过车窗看到了洛恩的母亲和孩童状态的洛恩,两人必定不是现实世界中的长相,但布利知道他们是根据自己的记忆和情感幻化而成。母亲和孩童靠近窗户、向外张望,小洛恩把脸贴在窗户上,目光茫然地落在布利周边,他的母亲则是直直地看向布利,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布利转过头,没有再和两人对视。
“磨练果然又变得奇怪了。”狼无奈道。
“不会有更多了。”
“你确定吗,猫?”
“确定。”因为他对洛恩最复杂的情绪已经随着火车的离去而消散了。
自从翻找到当年的记忆,一个画面就牢牢地印在布利脑海里。
少年洛恩把脸贴在火车窗户玻璃上,和站台上的他对视。洛恩好像在喊什么,鸢尾先生形态的布利听不到,但是他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不舍与绝望。
那双眼睛仿佛在说:能不能把我留下?我不想回去,我想永远留在伊利斯。
但是他无动于衷,和少年洛恩挥手告别。
有那么一瞬间,布利想过要不要以某种手段把这个孩子留下。最终他还是没有插足人类社会的法律和运转。布利自认为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他让少年洛恩有了可以喜爱、可以期待的东西。书本和伊利斯,或许他也可以包括在内。其余的,他只能祈祷。
若不是生死一线,不是和非自然世界相关,布利无权夺走别人的孩子,也无权接手普通人的命运。他只能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别人的人生终归是他们自己的,布利不得不让少年洛恩按照既定路线继续人生,只是不要忘记这个世界上有这么美好的一座城,不要忘记向着光明前行。
可是,看到少年洛恩无声哭泣的模样,看着对方在他视野中远去,布利还是心口一阵钝痛。这个孩子未来会怎样呢?如果他是个孤儿,自己能不能让图书馆收留他呢?
随着其他事情的发生,随着时间的流逝,新的悔意与新的快乐在心头堆叠,旧的悲伤渐渐被遗忘。
无论洛恩对他当时的无动于衷有没有怨恨——显然没有,布利终究是心怀愧疚的。
这是他许诺洛恩不会再忘记对方的原因之一,也是为什么布利和暴风雪总是对这位新学生格外好。馆猫想弥补过去的错误、不得已做出的决定。
洛恩回到了伊利斯,找到了鸢尾先生,就像小时候的他下定决心要做的那样。
不仅如此,他还成长为了馆猫可以当作知己的存在,馆猫的优秀学生,方方面面都符合馆猫的审美,极其令猫满意。
布利为洛恩感到骄傲。他知道,他绝不能再次把对方从他的人生中剔除。如今的洛恩是他最重要的学生和挚友,是个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留下的人。
只要布利下定决心去做什么事,便没有他做不到的。
“总觉得有什么大事正在发生。”继续寻找保护对象和敌人的路上,狼自言自语道。
“狼。”
“嗯?”
“你觉得伊利斯需要第三位真神吗?”
“…”狼怀疑自己听错了。猫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又开始胡言乱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