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砚穿着羽绒服在他家院子里站着,一地白霜,小雪粘在他的头发上,像个白头发的小老头。
他拉开窗户,丁砚敏锐地回头。
“你这就要走了吗——”齐夏然害怕丁砚听不见,还特意喊得大声了些。
丁砚扯了扯围巾,将嘴露出来,双手放在嘴边,“现在就走。”
齐夏然一听,朝丁砚喊:“你等等我,我现在下来。”他套上厚厚的睡衣,棉拖鞋跑了下去。
门口雪还没扫,他被结霜的地面滑了一个踉跄,丁砚急忙走过去扶他,“小心点。”
“我没事儿我没事儿!”齐夏然抬头看丁砚,用衣服袖子狠狠地擦眼睛,害怕眼泪就落下来了。
他知道每年丁砚都要外出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檀香味,起初齐夏然并不明白,后来才发现,丁晨信佛,每年都要带丁砚去住上很久。
齐夏然本应该习以为常,可是今天他却觉得难过。
他以为是天气原因,现在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叫人心里郁闷难受,可见着丁砚,他更难受了。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丁砚会离开,再也不回来。
齐夏然抓着丁砚的手,鼻子被冻得通红,他吸了吸鼻子,“你还回来不?”
丁砚任由他拉着,肯定地说:“会来,开学我就回来了。”
“你今年怎么去这么久?”一阵寒风吹来,齐夏然打了个喷嚏,冷得哆嗦。
丁砚摘下自己的围巾给齐夏然味道,围巾带着丁砚的温度裹着齐夏然的脖子,像一阵轻吻落了上去。
齐夏然暖和了些。
“今年就去这最后一次了,所以去得久一些。”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丁晨刺耳的喇叭声所打断,丁砚眉间拧出一个小疙瘩,冷冷地回望。
齐夏然随着丁砚视线望去,丁晨眼周通红,整张脸都浮肿着,脸色很差。
又一声喇叭响起,丁砚不得不转头告诉齐夏然:“我得走了。”
正要转身,齐夏然抓住了他的衣角,“你、你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保持联络。”
丁砚把衣角从齐夏然手里扯出来,头也不回,“外头冷,你回家去暖和。”
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稳健且深度相同。
车轮深陷进雪地。
齐夏然又觉得冷了,围巾此刻仿佛被雪浸透了,接着被埋进地下,腐烂发霉。
丁砚刚关上电脑,一转头就看见了默默垂泪的齐夏然,他正抠着围巾的阵脚。
他眼睛一眯,认出了那条围巾。
轻轻掀开被子走下去,蹲到齐夏然旁边,丁砚伸手去擦齐夏然的眼泪:“怎么又哭了。”
“乖宝,别哭。”
齐夏然有愈哭愈凶的架势,丁砚赶紧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将他抱在腿上就拍背。
跟哄小孩一样,耐心地哄着他。
“我难受。”
“老公,我好难受。”
他把眼泪擦在丁砚的颈侧。
一想到丁砚的曾经他就疼得要命。
齐夏然觉得自己很笨,一直在原地绕圈子,学不会怎么让自己出去。
曾经的一切但凡一想起来都像冤魂一样缠着他,那些冤魂都是曾经死去的他。
在所有留有记忆的地方打转。
他就这么一直转,一直转,转到了无生趣,以为此生和丁砚不复相见。就算是丁砚如流星般耀眼坠落,一次又一次撞进齐夏然怀里,齐夏然仍然惊惧曾经。
头顶的乌云酝酿着闷雷,似乎要将那些冤魂打散。
丁砚抚着齐夏然后颈,跟他在一起后齐夏然总哭,他早就练就了哄好齐夏然的技能。
他跟他讲话,询问哭泣的原因,齐夏然一五一十说出,就轮到丁砚哭笑不得了。
丁砚亲他的耳朵,“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两人视为噩梦的曾经都过去了。
两人轻声聊着天,声音只有互相贴着耳朵的彼此才能听见,似乎怕惊扰屋子里渐渐温暖起来的氛围。
期间,丁砚讲了一个笑话,齐夏然破涕而笑也就算翻篇了。
两颗灰黑色的玻璃珠深情且温柔地注视他,齐夏然心神一动吻了吻丁砚的眼睛。
他对他从来不会移开目光。
齐夏然看见他光脚踩着河滩边的小石头,在清晨薄雾里抬脚走了两步路,河水淹没他的足,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未来什么样,他不知道,但如果他一转身,他就会看见齐夏然。
齐夏然心软成棉花糖。
“我好喜欢你,全世界最喜欢你。”
丁砚难得不好意思,这样的表情只有在丁砚十八岁的时候,齐夏然偷偷攒了一些钱给他放了一个烟花,掏心掏肺说祝贺词的时候才有。
齐夏然眼睛一亮。
“害羞啦?”
丁砚摇头:“没有。”
两人絮絮叨叨又说起情语。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再往窗外看时:
天不大,方方正正,此刻一道金光劈开了乌云,一道锐利的剑痕浮现在天空,溢出光芒,明亮刺眼,像齐夏然跟丁砚的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