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辣子鸡,”宋丹青的视线在招牌上停驻良久,说,“你这招牌可真够旧的,不换一块?”
童真和他并排仰头:“是朋友画的,挂了好多年,我看习惯了。丢了它,就好像辣子鸡少了一道味似的。”
红绿相撞的颜色,鲜明吸睛。事实证明,它是一块好招牌。
小秦刚给员工训完话,见门口立着童真,立即跑了出来。她抬手拧了一把他胳膊,哑着嗓子骂道:“你个憨戳戳!一走好几个月,都不回来看一眼,连电话都没打一个。”
常年干活,小秦手指的力道堪比蟹鳌。童真疼得龇牙咧嘴:“把店交给你,我放心。你看,我一回来,就来看你了嘛。”
童真给小秦介绍宋丹青。为了避免引起关注,童真只说宋丹青姓宋,是华城的朋友,未说全名。
小秦的脸色凶,但眼底已有笑意,说:“你带朋友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最好的虫草鸡昨天刚刚卖完。”
小秦的左手无名指上一颗钻戒闪闪发亮。
发觉童真注意到了,她害羞地把它藏到围裙下面。
童真惊喜道:“啥时候的事?他是哪个?”
“你认识的……”小秦的脸上飞起一片红云,她小幅度地左右扭着,说,“武明。”
“武明是哪个?”童真一时想不起这号人物。
“他就是明仔啊。”小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
马路对面新开了一家健身馆。透过橱窗,三两个人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似乎心有灵犀,正在辅导学员硬拉的明仔回头,朝辣子鸡店的方向投来深情一瞥。
小秦朝他招手。
明仔也招手。
隔着一条马路,脉脉情意在流淌。
童真为小秦感到高兴。
回到自己的地盘,童真底气十足地拍拍宋丹青的肩膀,说:“今天让你尝尝我真正的实力!”
好久没颠大勺,童真的手心有点发痒。此时只有大铁锅滚烫的柄,才能止痒。他撸起袖子,系好围裙。本以为会生疏。但站在灶边,被灶火烘烤的一瞬间,就像鱼入水、鸟归巢,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店越开越大,食客越来越多,为了保证上菜速度,辣子鸡都是提前先过油预制,等客人点单,再加入秘制调味料翻炒,即可出锅。这种半预制的做法难免令食物丧失了一部分鲜味。
童真决定从头做起。他挑出一只肉质最新鲜的小公鸡,清洗、切块、过油……每一道程序都一丝不苟。海椒和香辛料与滚油相遇刹那,无数的香味小分子在空中爆炸。一手颠锅,一手挥勺,火光明暗之间,童真的脸上志得意满,像正月十五的月亮。
他转头,才发现宋丹青靠在一旁看他,不知看了多久,黑色的瞳仁里跳舞着火焰。
童真大声说:“我马上好了。这里烟气气重,你去包厢等我。”
宋丹青站着没动。
在童真的连声催促下,他才调转脚尖。
路过安全通道。门外传来一阵“沙沙”声,就像蚕食桑叶,细不可闻,但被宋丹青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这是铅笔落在素描纸上的动静。
他推开门。
坐在台阶上的郑艺回头,下意识用手掩住素描本:“洗手间出门往左走。”不少找卫生间的客人会找到这里来。
宋丹青附身:“你在画画?”
郑艺点头。
宋丹青的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质。因此他擅自拿过素描本,郑艺并未觉得冒犯,反而很期待他的评价。
画上,三个舞女在跳芭蕾。
郑艺的眼眸闪亮:“画得怎么样?”
宋丹青环顾四周黑洞洞的通道,点评得含蓄:“这么美好的人物,诞生在这样的地方,有点可惜了。”
这些年来他闭门造车,从来不敢把自己的作品示人。郑艺捂着滚烫的心口——被灰烬掩埋的火种冒出了小小的火苗。
童真推开安全门,看到宋丹青,松了一口气:“吃饭了。”
郑艺心潮澎湃,连见到阔别已久的童真都没反应过来。腰间的对讲机传来小秦的大嗓门:“郑艺这小子死哪去了?还不滚出来上菜!”
郑艺尴尬地笑笑:“我要忙去喽,空了吹嘛。”
童真:“空了吹。”
郑艺小跑进后厨。
宋丹青和童真并排往包厢走。
宋丹青深吸了一口气:童真的身上闻起来香辣辣的,给人一种很开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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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去市政府前,宋丹青让童真先送他回酒店换衣服。
童真坐在电视机前,拿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把一百零八个频道从头到尾调了三遍——都是外文台,他看不懂。
宋丹青慢悠悠地走出卧室。上半身穿着休闲西装,下身还是睡裤。他两手各搭着一条裤子,满脸纠结:“你说,应该选哪条?”
童真看了又看,问:“这两条不是一样的?”
“不一样,这是深酞蓝,这是深铁蓝。”
童真还是没看出区别,于是随意指了一条。
宋丹青如释重负,拿着另一条走回衣帽间。
童真不满:“为啥要问我的意见?”
宋丹青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排除法,也是一种方法。”
从衣帽间里走出来,宋丹青身上飘着高雅香气。深灰亚麻西装,配深蓝色裤子,慵懒松弛的气质扑面而来。
他递给童真一套西装,让他换上。
童真低头打量自己的运动套装和帆布鞋,摇头说:“主角又不是我,我不换。”
宋丹青把西装扔到沙发上,说:“你执意要穿成这样?”
童真耸肩,一脸无所谓:“我就是一司机,不进就不进,我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