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来搬走了。
他离开华城的那天,去艺术中心和童真道别。
在展厅中,来来往往的参观的人中,童真一眼就认出了田来。他有点颓废,头发很久没理了,乱糟糟的,瘦削的下巴裹着一圈青色的胡渣。孤魂野鬼似的,飘过一幅又一幅画,最后停在一幅标题为《无题》的油画前。
这幅画很奇怪。纯白的画布中间有一个拳头大的圆形黑点。童真没看出它有什么特别,除了发现这黑点特别黑,甚至黑出了三维的效果,仿佛是一个黑洞,将光和灵魂吸进无尽的宇宙深处。
“我把工作辞了,打算回老家。”
“林超很爱你,你再给他一点时间……”
田来讥笑:“爱我?爱我,他会同意他老汉儿的要求,加了那个女孩的微信,还对她嘘寒问暖?”
童真无语。
田来说,他的老家是个江南小镇,白墙黑瓦,水系密布。这个季节,会有卖菱角和莲蓬的乌篷船摇曳而过。
“这个时候回去,刚好可以吃上。”
童真朝他伸手:“不管你和林超怎么样,我都当你是朋友!”
田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说:“谢啦!没有你,我现在恐怕还在拘留所里。”
临别时,童真拜托他一件事:网上有传闻,宋丹青被南方某孤儿院收养长大。那所孤儿院,就在田来老家以南五十公里的一个小镇上。他请田来帮他秘密核实这件事。
田来拍拍胸脯,说:“凑巧我的小舅在民政局工作,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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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二老天天像看犯人一样,盯着林超。
林树对童真没好气,认为林超之所以有这么叛逆的行径,和他纵容包庇脱不了干系。
忍心不看林超挽留的眼神,童真领着西西也搬走了。韩氏的行政处给林珊短租了一个酒店式公寓,童真带着西西住进她的公寓里。
输入林珊发给他的密码,开门。
童真和西西立在门口,呆住了。
几乎无处下脚。满地的衣服、文件、外卖盒和空矿泉水瓶。
林珊仰躺在沙发上,左腿的膝盖窝搭在扶手上,头发垂到地板,睡得很沉。
终于见到妈妈了!
西西轻松避过地上的障碍,拉着林珊垂到地上的手,轻声叫:“妈妈!”
林珊翻了一个身,脸朝里继续睡。
童真把西西抱走:“妈妈工作太累了,我们不要吵她。”
童真轻手轻脚地收拾房间。他捡地上的文件,好奇地翻了翻:【关于收购关爱妈妈的交易方案(第十稿)】。他随手放在桌上。西西爬上椅子,拿出水彩笔,在空白的背面涂涂画画。
扫帚划过地面,水彩笔在纸面上摩擦,洗衣机的内筒滚动……
这些窸窸窣窣的小动静都没有吵醒林珊。她的呼吸沉重且绵长。
突然,她放在手边的手机响了。林珊猛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接电话的一瞬间,她迅速切换到工作模式,语调冷静,逻辑清楚。
她扔掉电话,一屁股重重地坐回沙发上:“童真,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啊?”童真的心情跟着林珊的语调高涨。
“我把江北一汽剥离出韩氏了!”与其说是分享消息,不如是自言自语,“按照账面价值剥离,没赚到什么钱,那只老苟不知告了我多少状!眼光还没头发长的狗东西!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过,没关系,等关爱妈妈的控制权一到手,他就该滚一边去了!”
西西跳上沙发,搂住林珊的脖子,闻闻她的头发,喊:“妈妈,你好臭啊!”
林珊把西西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像摇摇椅一样晃他:“西西,你给妈妈画一幅画,好不好?”
“妈妈,你喜欢我的画吗?”
“当然,妈妈为西西感到骄傲!”
西西像一只快乐的松鼠,撅着小屁股,从自己的小行李箱中翻出当宝贝一样珍惜的画本、颜料和画笔。
“妈妈,我画你可以吗?”
“妈妈给你做模特,”林珊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扭身摆了一个造型,“妈妈喜欢宋老师的风格,你会模仿吗?”
“我会!”
西西在画画。看一眼妈妈,落一笔颜料。
林珊一动不动地保持造型,斜睨童真:“能不能给史阳打个电话,邀请他明天来家里吃饭?”
童真:“为什么?”
“打不打嘛?”
“好,我这就打。”
画好了。
西西把画献给妈妈。
林珊怔怔地端着画,陷入沉思。童真走到她身后,似乎被遥远的记忆击中,手中的杯子晃出一滴水。
这幅画,似曾相识。
“妈妈,好看吗?”西西晃她的手。
“好看!西西真棒!”林珊抽回神,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