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车房里,童真卖力地洗一辆荧光绿的兰博基尼,嘴里不知不觉哼起小曲。又洗了两辆车,他慢慢找到心流的感觉,类似平时独自在厨房做菜,忙碌但平和。
韩东临站在不远处,疑惑地问:“为什么他这么高兴?”
苟哥“啧”了一声:“平常人一次能见这么多跑车,自然是高兴的。”一边说话,他一边打量韩东临的脸色,好像没有刚起床时那么黑。
今天初二,大晴天。明晃晃的阳光穿过水雾,过滤出一道浅浅的彩虹。童真伸出手,虚虚地托住彩虹,发出一声喟叹。
“洗个车也这么慢?”
童真转头。
韩东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没骨头的坐像,看起来随时都会从椅子上滑下来。
童真想问一句“阳春面好吃吗”,但对上他居高临下的视线,又把话咽了下去。想着想着,手不小心抖了一下,水枪失了准头,一簇水滋到韩东临的裤腿上。
苟哥冲上来,护主的小狗般汪汪叫:“悠着点!还不过来擦干净。”
“哦。”
童真拿了块干净的抹布,走到韩东临的面前,单膝跪地。离他近了,那股暖暖的味道又出现了。
手还没碰到对方,童真被突然抬起的一只脚踹翻了。
童真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辜地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
韩东临眯了眯眼睛,有点不自在地偏过头:“能不能快点,老子今天出门要开小绿。”
童真半张着嘴:“小绿?”
苟哥加脚注:“就是你正在洗的这辆兰博基尼。”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劝:“您今天要不要换身衣服?穿成这样去看老爷子,老爷子一生气,病情加重咋办?”
韩东临指着童真,说:“你来说说,我今天的衣服有什么问题?”
镶满铆钉的皮衣,低腰阔腿裤,厚底松糕鞋。
这身疯扯扯的装扮,在颜值的强行压制下,透露出一种不泯然于众的赛博气质。
童真一本正经地赞叹:“好看!真好看!”
韩东临的脸色反而更难看了。他站起来,扭头就走。
苟哥背过身时,树了个大拇指。童真挠挠头,莫名其妙——他真心觉得好看啊。
隔了半个小时,韩东临又回来了。
这时,小绿也洗好了。
他换上一身浅色系的休闲装,看起来清爽极了,但他的神情有点倦怠。苟哥适时送上水和药丸,说:“吃点药,精神点。”
韩东临接过水和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下,然后钻进车里。
一阵油门的轰鸣声。
童真望着远去的绿影,说:“维哥……”
苟哥连忙打断:“别,你还是喊我苟哥吧。”
“苟哥,他得了啥病?”
“抑郁症。”
苟哥低下头,让童真看他的头顶,说:“给他当秘书,吃一升米的饭,操一斗米的心。你看看,我还不到三十,头发都白了一半。要是不多捞点油水,老子还不如回老家种地去呢。”
韩东临离开后,庄园的气氛明显轻松了。
佣人的脚步声重了,说话声高了,脸上带着笑容。
苟哥一边吃着厨师孝敬的海胆刺身,一边劝童真:“差不多得了。反正好多车,你少洗几辆,我不说,你不说,韩少他看不出来。”
童真不响,专心埋头洗车。
折腾了一宿,一身新西装早就皱皱巴巴,如腌菜挂在他身上。
“大康说得没错,你这瓜娃子,脑壳就是方。”苟哥耸耸肩,打了个哈欠,走了。
日影慢慢从室内撤退。等到只剩窗边的一条缝时,童真终于洗到最后一辆车,是辆奔驰。三年前的旧款,灰扑扑的,和其他车摆在一起,显得有点寒碜。
童真揉揉酸胀的臂膀,暗自给自己鼓劲。与儿子和林珊分别了整整二十四小时,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他们了。
乐极生悲。
手臂太酸了。水枪没有握稳,掉下砸到车前盖,留下一个指甲盖大的凹痕。
唱戏的丢了唱本,心里没了谱。
童真原地转了两圈,在隐瞒和坦白之间,他选择把苟哥喊了过来。
苟哥瞥了一眼,混不在意地摆手:“不碍事,这辆车不是韩少的。”
童真悟了:“厨师的买菜车?”
苟哥笑笑,指着旁边一辆簇新的最新款宝马,说:“这才是买菜车。这辆车是勤少的。”
苟哥抿着唇,用充满分享欲的眼神看着童真。
“勤少是哪个?”
“老爷子的小儿子,韩东勤,”苟哥的小眼珠子四处转转,见周围没人,把嘴巴拢在童真的耳边,小声说,“是老爷子和女佣人的私生子。”
苟哥的嘴里喷出一股韭菜鸡蛋的味道,童真忍住后退的冲动。
“那韩老爷子也住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