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德音的事，上月曾传谕诺岷去警告德音，令其自行清查钱粮。诺岷奏道，自己去太原府传旨时，德音“跪告曰：奴才甚为昏庸软弱，多为属下所欺……”胤禛觉得有些可笑，被欺骗就不是罪了，这等借口找得愚蠢，倒似有侥幸掩罪之意，想到这，胤禛又坐了起来。胤祥无奈，心道胤禛这战斗的样子真是装不了一会儿累。胤禛行笔率批道：“甚是。为属下所欺，即为好省臣矣。朕若为尔等省臣所欺，又如何是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知羞耻。”批上这句，胤禛仍不够满意，毕竟是密折，倘若德音不能知道，岂不白骂，干脆补上：“此旨著谕德音。”诺岷还禀道，“奴才诺岷遂谓之曰：你暂且留下，伊等尚未查清之钱粮，由伊等查结……”胤禛察觉到诺岷字句间有些优柔同情的意思，担心他不光愚笨，还会同情心泛滥，包庇某些贪腐官员，不能彻查到底，于是在折末洋洋洒洒地安排起来，先教诺岷如何处理德音等人：“德音、森图著留山西，待事查清，诺岷送回时，再来京城……诺岷……要竭力妥当公正治理山西一省。将德音、森图不拘何处皆安置于一僻静之所，常常见面亦无关系。唯有涉及到他的事，则带来鞫问。”然后又设想了多种可能性，阐明如何对付：“伊承认则私下了结耳，若抵赖推诿，则具奏革职拿审。山西省钱粮，苏克济、德音、森图……等不但能全完，再加二三倍都行。”写完这些，胤禛依然怕诺岷听不懂话，胡乱揣测，反而坏事，就再度强调了自己整治贪腐的决心：“此等该死之辈，你唯设法使之全沦为乞丐，方副朕意。稍有姑息徇情，仰视权贵，听受嘱托或念结交旧情者，既负朕意，有悖国家，且不能匡正地方也。著甚勉之。”终于满意了，胤禛又扫了一遍，想起胤祥分析过的官员们的小心思，突然反应过来，这个诺岷犹豫不决，故作谨慎，可能是怕得罪什么人，就在结尾处鼓励道：“比这个还有乐为的好作的么?又不要你设法赔补，又不扰害百姓，一切处以上谕作挡牌，将钱粮清楚了，主子喜欢了，百姓畅快了，属官知畏了。量其轻重，当勉力而为之…… ”

胤禛写了这么久，很难不引起胤祥注意，放在往常，胤禛没一会儿必会来招惹自己的。见窗外日头暗下来，天没那么热了，胤祥拉了拉胤禛，瞟了眼他批的大概内容，真是长篇大论，先是建议道：“兄长，凡事莫总亲力亲为，任人试试亦无妨。”胤禛思索一阵，有点像不经事的小孩问大人一样：“官员愚笨也该放任？”胤祥习惯了胤禛在某些方面的直接与单纯，自己哥哥有时真像个孩子，总要自己教，实在可爱，伸手抚了抚胤禛的背，温柔说道：“是，天下愚笨者众，兄长所谓的有识者，实少之又少。试试吧，不成再罢。兄长对年羹尧他们不就是如此？”胤禛好像懂了胤祥的意思，答道：“年羹尧还有用处，算不上是试。”胤祥摇头，又觉得不必辩驳，哥哥总有他的一套，自己是没法彻底说服的，再说一会儿，怕是又要被拉着辩上一个时辰，就肯定道：“那兄长便如此罢。”胤禛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胤祥说的应该体谅庸人的原由，还是决定照做，当即向胤祥承诺道：“好，今后听王弟的，多试试。也好多些空陪王子。”

胤祥无奈，自己可不是这个意思，退却道：“皇上勤勉是好事。”胤禛倒是坚持地抱住胤祥：“勤勉也有许多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