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胤祥停下了脚步,在一铺子前仔细瞅了瞅,店家立刻出来招待,小心打量着开口:“爷可是看上了这个银壶?”说着在一堆西洋物件里拿起一个看起来很是普通的银壶。胤祥还未答,只听旁边突然跳出一个有些狂妄的声音:“这小东西我家有的是,有什么可看的,这位大爷要是喜欢,我买下送你?”胤祥回眼看了过去,只见是一个结实的满人,约略十七八岁,穿着贵重,一眼就能让人看到腰上的红带子。胤祥今日并未系黄带子,全当是隐藏身份,未想到还真遇上了不长眼的。也不理这不知哪来的无赖,胤祥自顾自向店家问:“这个怎么卖?”店家被打断得不好意思,自己也对这物件不太自信了,便说道:“实不相瞒,这是一个西洋朋友送的,闲置着也无用,今日才拿出来卖。不然,十两?”胤祥从腰间钱袋中取了些银子递给店家道:“我要了。”一旁那位红带子不屑开口:“这位大爷长得秀气,倒不太识货。”胤祥心中生出点厌烦,自己又看向银壶边上的西洋银烛剪:“店家,那剪刀可是和这壶一套的?”店家瞬间有些尴尬,这两件东西确是一套,自己想着卖两次好多赚点,却被这位爷看了出来,对方通身贵气的样子,也让人不敢多说,马上拿起那剪刀,递给胤祥:“爷好眼光,您不说我都忘了。”胤祥毫不在意:“无妨,我也是看它们有一样的纹样,漂亮。”老板开心称是。
胤祥拿好又接着闲逛,身边那位红带子跟了上来:“嘿,你是哪家的,我怎么没见过,你要是喜欢西洋玩意儿,去我家看看?”胤祥又瞥了对方一眼,感到这人心思倒也不算坏,只是个普通京城纨绔,只想赶紧打发了,顺口一说:“怡亲王家的。”那人突然愣了愣:“你……不会是贝子弘昌吧?”胤祥被说得一笑:“不是。“那人好像放了点心,拍了拍胸口:“那便好,那你是他们家亲戚吧。不愧是怡亲王家的,气质如此非凡。”胤祥有些失去耐心:“足下有何贵干?”红带子倒是大大方方:“实不相瞒,我乃平郡王讷尔苏长子,福彭。”胤祥恍然,就说这人怎么长得眼熟,但也不知对方究竟想说什么,哦了一句就不再理会。对方好像很惊讶,怎么还有人知道自己身份却不想认识自己,于是更胡搅蛮缠地追了上来:“兄弟,我不是说了,我想请你去我平郡王府看玩意儿。”仿佛突然想起什么,顿了一下,有些不自信地小声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平郡王府总有怡亲王府见不到的,毕竟……你看,你还会看得上这个小银壶。”这人一边说,不及胤祥一边走。逛得差不多了,胤祥回到了自己的马边上,将银壶剪子放进马边的囊袋里,一个纵身潇洒上了马,福彭还是跟着,一见到马又是惊讶起来:“嘿,你骗我,你不是怡亲王家的。你不会是一等公马尔赛吧,这镀金口黑皮马鞍只有他的马才有……不对啊,马尔赛不是听说很胖吗?”福彭正念叨着,胤祥已轻轻控着缰绳,调转马头就要离开。福彭着急起来:“嘿,在哪能再见你?”胤祥无奈,见少年一路着急喊着,回头留下了一句:“紫禁城。”少年终于消停了,立在原地,呆呆重复了下“紫禁城”,目送那个潇洒的背影渐渐远去。
胤祥回到内城,又骑了约半个时辰,到东安门外的烧酒胡同,准备买些吃的带回宫去。一路间或能听到几个民间男子讨论昨日允祐在酒楼被封亲王之事,胤祥不觉听笑了,想象着昨日允禄一行的遭遇,遗憾没能亲眼看到,又感慨胤禛这精力也太好了,怎么还能到处布置事。心下不觉更想胤禛了,于是加快了速度,买完小食,也不四顾地往回走,走到东华门外,胤祥下了马。
已是春末,春花开得烂漫,护城河水也解冻了,波光粼粼,日头正好,看着高大的宫门挡住骄阳,胤祥一时又有点舍不得进去。胤祥拍了拍马儿的头:“好了,今日多谢,回去吧。”相处半日,知道这马儿聪明,胤祥也不准备亲自送它,就由着它自己回天安门去,心想,就算是丢了也无妨,方才那福彭,不也认识这马是马尔赛的,都到这了,自然会有人送回去。这马儿果然有灵性,胤祥刚说完,拍了拍马屁股,它便自顾自朝天安门去了。
马儿走了,胤祥提着几样东西,走到东华门护城河旁的小路,沿着护城河走了几步,看到前面有一个花坛,将几个物件顺手放到边上,提了下袍尾便躺了上去,一腿屈着,晒起太阳。胤祥仰看着天空,今日的天无比蔚蓝,阳光有些刺眼,但是不烫,很让人舒服,如此躺着,仿佛置身于辽阔的草原,心也自由起来。胤祥的眼光接着向右偏了偏,看着紫禁城高大的东安门楼,正擎向天去,挡住了内里一切辉煌,仿佛也将所有辽阔遮挡在外,庞大得孤孤零零。胤祥出声轻轻感叹:“紫禁城,寂寞。”说着闭眼感受着阳光,与宫外自由的气息,昏昏沉沉似要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胤祥梦到,自己躺着,浮在水上一般,隐隐地还看得见天空,云卷云舒,渐渐幻化成胤禛的样子,胤祥心里轻轻嘟囔了一句“胤禛”,接着就听到熟悉的温柔声音:“胤祥,还不回家吗?”小银壶的声音清脆响在了梦里,在水上来回跌宕着,摇开了胤祥的梦,透进了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