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舞女先前舞过一场,正站在场边休息。他的意思,是视我宇文霖为歌舞坊的伶人一般,给众人取乐而已,其用心恶毒。
然庭中各贵人,又哪里会在乎我宇文霖的身份是否被踩、史逸林有否侮辱了自己呢?
旁边阿琅心中不爽,立即就要出言顶撞,我一把拉住他,就算史逸林不是身份最贵重的,也不是我们这种身份能够一争高下的,就算今天过了,以后的日子,总有得苦头吃。
“不用她下场,我来,我来配合宇文公子,看看我能否跟得上公子精妙的琴艺!”
只见一身红衣的丽人,飒爽地从太后身边站起,款步走到场子中央,“宇文公子,不知莅阳有否这份荣幸?”
“是……是莅阳公主!阿霖……天啊!”阿琅激动得语无伦次。
她的横空出现,一下灼伤了我的心。
“能跟公主合作,小臣、荣幸之至!”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
公主下场,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这就是贵人间的游戏了。
她在帮我,她在救我!
那晚自己奏了第二支曲,这支乐曲没有曲名,只是一串串自由而瑰丽的音符,但比起第一支的弹奏,更让我投入和发挥,几乎呈现了自己多时来的最高水准。
我不甚记得在场众人的反应,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左手抹、挑、勾、剔、滚拂,右手吟、猱、绰、起、进复……手法繁复而优美,信手拈来,有如神助,整个人的精神气完全融入音乐的妙境,双手自然起落,而目光追随着那袭艳丽之极的红衣,或细腻圆润、或刚柔相济、或春风呢哝、或细雨淅沥……舞、乐情意交融,身、手技艺结合,完美和谐又高度统一……如凤栖梧桐、如彩蝶恋花……花雨从空中洒落,浸染了人的身心……
“檀郎谢女、天作之合啊!”安王喃喃道。
那晚的宇文霖,醉了,不是喝多了酒,而是被那袭红衣熏醉了。
此后的日子,虽依然会被人奚落、嘲讽、甚至欺辱,但因有着那晚美好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期盼,总是觉得不难么难熬。
这两年来,和莅阳公主,又有过了多次交集。
先是在一些多人的场合相遇,虽然后来再也没有合作过,两人也甚少当众交流,但只要接受到她扫过的盈盈眼波,仰脖喝下她遥遥相敬的那杯薄酒……仿佛所有的生活的艰辛,都能甘之如饴。
后来,两人有了私下相约,不知是谁先主动的,只是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虽然每次的相聚都是那么匆匆,但能看着她,拥着她,亲着她,就算自己仍是那个今夕不知明朝的质子,也已经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今日,她说会来,因为今日是我宇文霖的二十二岁的生日,她说过要和我一起度过。
做质子的这几年,谁还记得我的生日呢?恐怕连母妃都不记得了吧!
来自南楚的上一封信,还是在春里的时候收到的,兄长提及他已经挣到了一个重要差使;
也提到众兄弟间的暗争,早已经转为明斗;
也提到了母妃身子越发孱弱,哮喘发作的时候,仿佛眼睛一翻,就要过去了……
但从没有人会主动问一下,我宇文霖,在这边过得如何呢?
已是酉时,窗外漆黑一片,时间不早了,她怎么还没到。
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缺掉了很大一块。
如果没有她,自己这个生辰过得还有何意思!又有何必要过生日!
那晚炒面,已经很冷,快被冻住了吧;
四色蜜饯是自己精心准备的,她最爱吃甜;
还有两份煎蛋和一盘雪里红冬笋,是自己央柴伯做的,柴伯是唯一陪自己来到梁国的南楚人,对自己还算忠心;
而用荷叶包着的醉鸡是自己最爱的,自己省下钱来买的,不知她可爱吃?
肚子又叫了几声,真是又冷又饿,可是自己还想再等等。
终于,外面传来轻微的说话声,她来了!
让柴伯退下,他把门闩好,方转过身,她就纵到了他的怀里,自己的身体立即就盈满了,再也没有空缺的地方。
柴伯在窗前立了一会,寒夜里,只闻屋内传出轻微的“啧啧”声和喘息声,柴伯顿了顿脚,叹息了一声,挑着灯笼回去。
耳鬓厮磨了许久,两人才舍得分开,“是出不来吗?”他问,用手指挑开她濡湿的鬓角。
“差点,”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今天母后和我一起用晚膳,又跟我讲她外甥的事情,全然不管我爱不爱听,一直讲个不停,我又不敢赶她走。”
“辛苦了,”他啄了啄她的唇。“还是那个谢玉?”
“正是。一个破落户家的子弟,也敢妄想……”她不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