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朝廷吵吵嚷嚷商量出个明确的结果来,第二天下午,北境再次过来了加急战报。这回很惨烈,送信兵士把信送到,人就倒下昏死过去了。
被人救醒后,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活像亲娘老子死了:
“死、死了好多人……中路军折损过半,西路冯将军赶来营救,反被围困失联!东路军也死伤惨重……不仅是北燕,大渝狗日的皇属军也来了……皇属军啊,乌泱泱的全是……这封军报是小的看林将军亲自手写,他边写边吐血……”
只见林之校亲自撰写的求援军报,力透纸背,字迹潦草,显是非常匆忙,纸上还擦上了血印,可能就是通讯兵说的吐血了,应该是受了严重内伤。
皇帝接信的手都在发抖,靴子落地了,坏事成真、成真了!
原先官员们吵吵嚷嚷,自己难免仍然有所犹豫,就是因为还梦想着,也许林家小子的推理夸大其词了呢?事态或许并没有这么严重……
但现在看来,事态可能更严重!果然是大军压境!果然是两国联手!林之校他们抵不住了!
一旦北境军全军覆没,联军就能长驱直入,按照林羡的说法,他们起码已经有了梁国超过四分之一版块的详尽舆图,届时打进来如入自家后院、如快刀切瓜……后果不堪设想!
景帝立即召集相关人员开会!当然,林羡和唐英这一次又被叫来了。
唐英虽然再次面君,更首次面对极为严峻的战争形势,难免紧张和拘束,但内心深处仍然感觉与有荣焉,此乃最高级别的军政会议是也。
这次,大家也就没有多少好吵的了,现场相当沉闷,但效率提升了,着实推进了相当多实际事务。
当天极晚,林羡回到家的时候,才看到当时父母亲送去给他、而他回来后将他们留在北境叔父身边的“林家八子”之一的林榆,回来了。
林榆是“八子”老小,刚过十六岁。此刻,他尚显稚气的脸上还挂着两条伤痕,使得他看起来小小年纪倒染上了几丝沧桑。
他看到林羡,立即小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林羡知道他是这些随兵中最爱哭的,遂拉过他,帮他擦掉眼泪,询问他战场真实情况,这孩子的眼泪立即刷地再次流下来了,怎么也擦不干净。
原来,他是被林之校赶回来的,说要他回来给林羡报告战场实况。
他本不想走,因为兄长们大都受了伤,好兄弟林柞已战死,他想和兄长们一起战斗,可林之校说他是“八子”之末,只要他在,“八子”就会一直在……
林羡至此已明白,林之校是想给这“八子”留一条根……
这也是军队的惯常做法,这是林之校判断北境军即将陷入绝境了,援军迟迟未至,他们终将全军覆没……形势比林羡想象的更要严峻得多!
次日,林羡待朝罢径直去找了皇帝,主动请缨率先率领部分兵马急赴战场,援救北境军。
此时军机各处调配也已差不多,皇帝在上,准驸马又如此主动,这次程照非常配合,先拨动巡防营三千跟林羡随行,沿途让他再带上纪城军一万人,景帝再亲自调拨驻京郊大营的禁军五千交给他,此一万八兵马轻车简从,但全部带上最好的甲胄和军备。
同时以景帝名义告令其余各处兵马纷纷加紧集结,不日相继开拔。
户部征集的粮车已在路上。
第三天凌晨,林羡带着三千巡防营官兵出城,去和禁军汇合,本来以为天才蒙蒙亮不会惊动人,没想到沿途有不少百姓自发站立街边相送,毕竟巡防营和禁军中,有不少京城人氏。
林羡心内黯然,希望这些人包括自己,还能平安回来。
而皇宫宫墙最高处,晋阳看着色彩鲜明的旌甲在晨曦中渐渐远去,心中不乏忧虑。
一路急行军,林羡带兵日夜兼程赶路。
各分队统领虽然也有不服气,毕竟自己的品级也是五品,甚至还有两个从四品,如今却被一个五品官所节制,但念在毕竟他是准驸马,这是一个无形的尊威,且为今事态紧急,大家都是要上战场的,还是同仇敌忾,,一路尽量配合。
过了白瓦镇,又急行军了两天,这日天将擦黑,将士们疲累不堪,各分部将领过来汇合时都要求歇一个晚上,否则人还未到北境,恐怕都要累瘫,哪还有战力?
林羡知道是这个理,可他实在是太过焦急,从战事开始至今,已经耽搁不少日子,不知道林之校、葛干、冯希他们还能顶多久?
也许不等几天,北燕、大渝联军就能冲破他们的防线,直接进入梁国腹地了……到那时局面该如何收拾?
可看着士兵们下马歇脚时,连路都走不稳当的样子,又感到闷气!
唉,梁国的军队,除了边境部队好些,其他各军恐怕平时都疏于训练,才变成了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巡防营是维护治安的,战力差也就算了;可是禁军是要拱卫京城和皇上安全的,却也是禁不起风浪的软脚虾;而纪城军可是半野战部队,而今却是这么不耐操……
唉,算了,就歇一晚吧。
抬头望见远处一片林子,恰是两年前曾经过的地方,记得林子里深处还有一片湖……
恰是月中前后,月色分外明亮,部众散落在林子里和湖边。
林羡不愿靠近湖边,遂倚在两年前自己曾靠过的树干上。
两年过去了,这周围也没有多少变化,连树干也没增粗多少,变的是人。
现在他是长官,所以大家自动给他空出了好大一块地方,让他一个人好好休憩。
两丈外的那棵树下,如今空空如也。
往远处望出去,依然能依稀感受到粼粼的水光。
已是夜深,还有士兵在湖中洗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