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和“不愧是她”的想法再次浮现,愈发强烈明显,挤占着他的意识,嘲笑着他那些浅薄的喜悦和激动。
她就是要和他对着干,她就是要和他对着干,哪怕不惜身死也要和他对着干。她就是和他过不去,要惹他不痛快,让他不满,让他愤怒,让他想干的事干不成。
他搞不懂她。他真的搞不懂她。为什么?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活着有哪点不好?这到底有什么让她无法忍受的?
他强压不解和怒气,就此和她展开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她是原本的她,他也是原本的他,虽然存在些许对她的纵容放任,但他是不会事事顺着她、由着她任性的,是他将她拉入霸天虎,他也一定会将她重新带回人间。
他重新焊接好她的四肢,将她固定在床上,一次次地修复她的机体,时刻关注她的动向,保障她的安危,帮助她活下去。
但一旦恢复那点只够动一下的体力,她就不管不顾地强撑着不能用的机体一个侧翻骑在了他的脖子上。
要不是他没有还击,而是顺着她的动作护着她,她当场又要再死一次。
要不是她已经这样,本就快要死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复活,他真恨不得直接当场把她杀了,让她就这么如愿以偿再死一次。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好歹?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谁才对她好、怎样才对她好?她到底还要再任性多久?
她骑在他的肩膀,双腿紧绷着绞住了他的颈,他面甲的边缘深深嵌入了她的原生质与关节,若非他卸力得当,它们现在早已切开了她的机体,断了她下半身的行动能力。
本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的,她却开始发抖。
细微的抽搐由她的机体传递给他,颤抖的双手交叉落下,从两侧捧起他的面罩,凹凸的胸甲贴着他的脑后,不留一丝缝隙,破碎的脸用力按在了他的头顶,一阵阵源自发声器处的震动不住地传来。
她将他的头揽于怀中。她是在哭吗?在难过?在后怕?还是只是在骂他?
她的双臂越勒越紧,颤抖也越来越剧烈,她在想什么?她在怕什么?她在为了什么而激动?她在逃避什么?
他不知道。她很快失去意识不再动了。
只是脱力而已。她的机体这次并未受到什么严重伤害。他一直守在她旁边,很快等到了她醒来。
她要起身,被他按下,她颤巍巍地向他伸手,被他轻轻握在手里。
她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怔,很快便嘴中一动,果断利索,用尽全力,快到就算他当即阻止也还是晚了一步。
她总是如此,总能用小小的简单的动作,轻易地挑动他的情绪,燃起他的怒火。
咬断舌头对赛博坦人机体所造成的伤害并不致命,但这是现在的她唯一能做到的对自己的伤害,异物侵入气循环系统会带来格外难熬的折磨,是实实在在的痛苦,他不信她不知道这些,但她仍旧这么做了——她当着他的面这么做了——她到底拿他当什么?
断舌滚落,能量液从断面由点而线地盈满,倒灌,顺着嘴角流出。
她开始笑。神态平静,嘴角上扬,面目全非的脸上渗出对一切满不在乎的笑容。
她在恨他。这份情感在眼下不能更明显。
但随着能量液流进她的气循环系统,呛得她不住深咳,她脸上的傲慢冷漠很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困顿和狼狈。她的机体像濒死那样与进入进气管的异物挣扎,动作激烈得像要下一秒炸开。
这是她自找的。她应该受着。他并不会同情她。
可她很快缩成一团,动作因力竭而轻微,喘息如同低絮呜咽,像懵懂初生的幼生体,奄奄一息,娇弱可怜。
她一直不懂得要爱惜自己的机体。
他将她扶着坐起来,不顾她的反抗将她咬断的舌头接了回去。她已经受够了教训,不必再为此承受不必要的苦果。
他并没有在焊接开始前清干净她的口腔,那使得她的唇舌格外湿滑黏腻,让他不得不额外费些力气才能捏住她不停躲闪的残舌。像是在他指间游动的蛇虫游鱼,个头不大,柔韧有力。
但在意识到反抗无果后,她很快停了动作,不快地消沉下来,即便在焊接结束后,她也仍旧一动不动。
他总觉得她在怪他,并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她是个分不清形势的蠢货,又或许是因为她任性自我到天然认为自己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但这世间的一切不是那样的。
他看着整个机体由内而外散发出冷淡厌烦的她,觉得格外不顺眼。
于是他拿出她之前送给他的那支所谓养身体的赔礼,一试管全都倒进了她的嘴里。
即便已经面目全非,他也能明显看出来她的脸立时皱成一团。
哈。他就知道。这个小芯眼的家伙。
不知为何,他突然间很想笑。
她受过委屈,他知道,她活得艰难,他也知道,但她不该也不能就这么沉湎于此自怨自艾。芯存怨恨裹足不前只会误她终生,化悲愤为愤怒,化哀怨为意气,化不忿为奋进,以无畏的信念与坚定的意志迎接人生和未来,才是将生命价值最大化实现该有的姿态。
可是她不明白,也做不到。
她开始自杀,坚持不懈,花样频出,他每次紧赶慢赶回到舱室,能见到的都只是她濒临死去或已经死去的尸体,这让他芯力憔悴。
但是没关系,他会帮她,他总是会帮她。他会救她,治好她,一次是如此,次次也是如此。
他能够理解她,但绝不会容忍她继续如此。
怪他也无所谓,恨他也无所谓,他不在乎,他所有的所作所为,从不是为了被理解感激而做出的,他想做的事,也从不会被任何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