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晴点头承认。我又说:“既然承认输了,便要答应我一件事。”
尔晴不理解了:“我何时说过要同你比试啊?”
我耍起无赖,昂首挑眉,摆手说:“我不管,你输给我自然要服输。”
“早知如此,我压根儿不会来。”尔晴小声嘀咕,我猜她对我的无赖之举毫无办法,果不其然,她叹了一口气说,“行了,你要我答应什么事。”
我故作严肃,边说边仔细打量她:“尔晴,我想托海兰察给延禧宫送些东西。”
不出所料,尔晴面色微愠,尽管已经竭力隐藏,可那蹙起的眉心、起伏的肩头还有轻咬的唇角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你想好便是!”
话音将落,她登时拂袖而去。
我反倒松了一口气,她生气便表示心中仍在意,总比对我麻木不仁要好。
实则延禧宫也确需御寒之物。我便托海兰察送去了些日用东西,都列出名册交由尔晴过目。我想的是,尔晴管着这个家,理应知晓此事,我给她名册,既表明自己解囊助友问心无愧,更表明了我对她毫无隐瞒,希望她也可以信任于我。
事情坏便坏在,我没有直接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尔晴,害得她又一次对我产生了误会。
元瑞同我说:“少爷,您让奴才拿去的名册全都被少夫人丢进炉子里烧掉了,少夫人看都没看一眼。”
我怔了住,呆滞半晌才回过神问缘由。
元瑞摇头:“少夫人没有明说。不过,奴才问了杜鹃,她说少夫人烧那名册时,嘴里一直咕哝着什么少爷您真是急昏了头,那些东西根本留不得什么的……反正,反正挺生气的,哎。”
我冷静下来一番思索,方才领会尔晴的苦心:那名册确实不该留,留着便容易授人以柄,万一被皇上知道了,我和璎珞皆会身陷囹圄、万劫不复……
不过,尔晴何以说我急昏了头?
我琢磨许久,总算明白:尔晴还以为我是因为旧情难忘,所以听说延禧宫有难便不管不顾出手相助……哎!又是误会!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将自己所想一五一十、直截了当地跟尔晴说明呢!
我等着、寻着机会能够同尔晴好好说一说话,为此推辞了不少同僚和亲友的应酬,但没想到几个月来,竟无一次合适之机。
尔晴又开始日日忙碌,常常埋首于案前聚精会神地习字摹画,或是关在小厨房钻研糕点菜品,甚至还尝试起刺绣,买了一张很大的绣架摆在卧房……每每见她忙碌,我总不忍打扰,只好在旁安静观望,且看着她专注的样子,越来越觉得大有魅力……
我实在好奇她在绣什么,便悄悄来到卧房欲一探究竟,尚未跨过门槛便听到屋内传出一声叹息:“唉,苦苦挣扎三个月,到头来还是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一个跨步闪身到屋内。
尔晴吓了一跳,慌忙起身挡住绣架并把我往外推去:“你你你,你来干嘛?!”
“富察府还有我不能来的地方了?”我反问她,同时视线越过她看向绣架,“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
尔晴试图捂住我的眼睛,不叫我看到她的大作。可她力气甚微,我一下子便反握住她的手,一边朝绣架迈步而去一边道:“尔晴,让我看看你究竟在做什么……”
“什么都没有!”她喊道。
我怕她动了胎气伤着身子,便不再靠近绣架,却仍难抑好奇心,仰着头往那处瞟去:“杜鹃说你最近喜欢上了刺绣……”
“没有没有没有!都说了什么都没有!”
不曾想她反应如此激烈,我愣了一下,忙解释自己并无恶意。
尔晴冷了脸,不悦道:“春日已至,万物新生,想必令嫔和皇上的关系也破冰了吧?”
又是借口璎珞将我赶走!我亦没了兴致同她取闹,沉声应道:“是,皇上已封她为令妃。”
“那么今后那些账册便无需再送到我眼前了。”
“尔晴……”
我实在不喜欢尔晴这般,总让外人横在我们之间,像楚河汉界似的不许有半点儿逾越。一旦我过了界或有越界的苗头,她便立刻要用那些陈年旧事把我狠狠推回对岸……
本想与她诉清我的心事,但顾及她有孕在身,万事应以她的安危健康为重,我最终咽回了想说的话离开了卧房,此后更是给彼此留出一个舒适的相处空间。
后来很多深夜我都辗转反侧,不停思考,终于明了尔晴为何如此:不时提起璎珞其实是一种暗示,她对我不确定,觉得心无所依,故而要对我时时试探,亦是她在自我提醒要时时保持理智,莫对我产生丝毫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尔晴不知道,时至今日仍放不下过去、无法释怀的人,已不是我,而是她。
尽管尔晴身边不缺人伺候,可我总不放心,时不时便要去看看她,亲自盯着下人为她准备专用的餐食,什么辛热、膻腥、寒凉等食材一概不许上桌。且每回入宫,我都要去找叶天士寻一些药膳方子,拿回府里命府医用上等药材熬制。
叶天士说,尔晴曾在长春宫侍奉多年,彼时身为奴才,寒冬热夏、风吹雨淋哪一遭都逃不过,身子有所亏损亦属正常,又得顾着主子的心情,神思劳损自然也有……但只要按照他给的方子好生调养着,此次生产便不至于太过受罪。
有此话作保,我心中安定些许,然一念及尔晴的过往,我又甚为不忍……
“切记!务必坚持调理,切勿半途而废啊!”叶天士叮嘱之言拉回我的思绪。他一边说,一边拿出几本医书送给我,“卑职知道傅恒大人平时公务繁忙,已经将这里面涉及产妇的内容圈画出来了,傅恒大人尽可一观。”
“多谢!”
我抱着《千金方》和《金匮要略》回到府中彻夜翻看,却是越看越慌张焦虑,又另找了许多医籍查阅。岂料那些书里举的病案一个比一个惊险,令我更加心惊胆颤、寝食难安。
这种焦灼不安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尔晴临盆当日。我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守在产房门口直打转儿,听着屋子里尔晴吃痛的低喊还有接生嬷嬷催生的声音,自觉什么都干不了,只剩干着急。
“接生嬷嬷进去多久了?”我问元瑞,眼睛却始终紧盯产房的门。
元瑞许是回答了,但我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忽闻一声响亮的哭声,我双眼乍然生光,接着又一声啼哭,我脱口喊道:“尔晴!”
“少爷!您不能进去呀!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