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么,该让他自个儿摸爬滚打,日日捧在手心里只会教出一个废物。他那次只是被小石子绊了一跤,很快便爬起来去别处玩了,他自个儿都不在意,你何须大惊小怪?”
“你!”总说不过她!我深感哑然,叹了叹气,终是赌气般说,“也罢,你既说男孩如此,我倒要看看待他日有了女儿,你又当如何!”
岂料,尔晴听了这话,惊圆了眼睛并且高呼:“什么意思?你还想让我跟你生女儿不成?”
我亦瞪大双眼,一对眉尾恨不得高挑到天上去,实在不敢相信她居然这样反问我!可下一刻,我又甚是惊讶自己竟会冒出同她生养女儿的想法!
匪夷所思!
尔晴盯着我看了会儿,又摇头说:“不对,你该是盘算着纳妾,叫我来养你和妾、妾室的……女儿……”
闻言,我更加惊怒不定:纳妾?我何时说过自己要纳妾了?她怎会觉得我会纳妾?!
实则纳妾一事在高门大族里并非罕见,只是尔晴如此笃定我会纳妾,令我深感不适,感觉像是……不被信任。
我内心烦躁,斥了一句:“船夫!把船开回岸边!”
随后听见尔晴嘀嘀咕咕的声音:“自找气生!你要纳妾,我还能拦着不成?奇怪……”
我又瞪去一眼,她才彻底噤声,侧身避开了与我对视。
此后几日我一直与她小住春和园,吵闹有之,妙趣亦有之。譬如那日闲时,我随口感慨起金川之事,说:“张广泗曾在云贵推行改土归流,成功镇压地方叛乱,政绩显著,讷亲又是皇上一手提拔的,他二人原本被皇上寄予厚望,却因此战初期一败再败,皇上失望至极,一怒之下便将其赐死……实令人唏嘘,生杀予夺皆于一人之手……”
尔晴回应:“皇上是对他们抱太大希望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啊,最好还是不要抱什么希望,如果有回报,那是惊喜一桩值得庆祝,若没有,亦算是情理之中,可以接受,另想法子便是了。世间之事,大多是这个道理。”
“你也是这样吗?”
我本意想问她是不是对我也像她说的那样不抱希望,但话自然而然说出口,便再不容更改,且我问完才心生自疑:我为何要这样问?
尔晴理直气壮点头:“是啊。”
我瞧她这般模样,心里有些怏怏不乐。
“其实,自先皇后离世,皇上便性情大变。听说先前有官员在丧期偷偷剃头,皇上便以对先皇后不敬为由杀了那些人……”尔晴一顿,又提高些许声调说,“好在有人时时制造新鲜事儿,能分散一下皇上的精力。”
我愣了愣,一时没想到朝中哪位官员符合尔晴所述,便问道:“何人?”
尔晴反看着我,轻轻撇嘴咕哝:“装什么傻呀。”
我却是真不明白,一脸茫然。尔晴见我如此,叹道:“自然是令嫔娘娘。”
我恍然,随即想到璎珞在后宫时常有别出心裁之举,不禁笑着点头附和:“是啊,她总有许多新奇点子,即便是惹了皇上不高兴,也总有补救之法,每一次还都能令皇上忘记先前的不愉快,愈发地只对她用心。”
尔晴剥着果子说:“令嫔娘娘是有本事的人。”
我侧目偷视,难从她脸上辨出喜怒,亦捉摸不透她可有言外之意,不敢贸然接话。
“好了,我要去园子里逛一逛,傅恒大人请自便吧。”
哎,还是在意了。我看着她顾自走远的背影,心里倍感无奈,因为我发现尔晴每每唤我傅恒大人,便是意味着她心存芥蒂,正如此刻这般。
我不动声色地跟着她走了很久,直到看见一处老旧的箭场方才停下。
尔晴看上去很喜欢这箭场,兴致勃勃地抱着那张破弓,对准箭靶比比划划的。
我想了想,对元瑞说:“你先回府,着人在宅子里划出一块地方造箭场,地方不需要太大,得让少夫人能射中靶子,务必要在我回府前打点妥当一切。”
元瑞压着嘴角的笑应了一声是。我视而不见,继续看尔晴不得要领胡乱练箭。平日口舌之争比不过她,此一事上,我倒是可以同她争个高下。
我完全不去想自己怎么变得幼稚了,第二天便迫不及待地创造机会欲与她比试一番。
不料尔晴并不中计,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说:“那不行!你一个征战沙场的人与我比较,不明摆着欺负人嘛!”
说到底不过是想与她同乐罢了。
我不管不顾拾弓搭箭满弦射出,羽箭不出意外郑重靶心。尔晴跃跃欲试,到底同我比了一局,然而她的箭擦靶飞过,显然落败。
“不比了!”她一气之下丢掉弓箭,咬着牙瞪着我,“趁人之危!”
看见她生气,我不知为何觉得很有意思,暗忖着:眼下她虽然气我欺负人,可回到府里发现我为她打造了一处箭场,她又会作何反应呢?
先抑后扬,反差之趣,想必颇为可人。
彼时我还盼着早些回府,但等真的回到新府第,我又有些怀念在春和园的日子了……人啊,朝秦暮楚,总是矛盾。
回府后我特意观察了几日,尔晴虽然没说什么,但日日早起跑去箭场,且一待便是多半日,想来是心喜的。
我甚感安心。
可惜,这份安心没持续多久便被一桩意外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