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天赋?我纳罕,听过便忘了,又同傅谦闲话两句,便差人将他送回他府上。
我心想,喜塔腊尔晴如今虽是无意逾矩,可万一傅谦对其心生青睐……亦是麻烦。所以得了空儿,我便亲自去找傅谦喝茶闲谈,十分隐晦地暗示他少去马场同喜塔腊尔晴见面。
不想我这一番话落在傅谦耳朵里,竟成了我怕他去马场打搅喜塔腊尔晴?当真可笑!
我本想再提醒傅谦一句:喜塔腊尔晴颇有心机,应多加防备,切勿与之交往甚切。但左思右想,始终不好开口。
踌躇之际下人来报,说是喜塔腊尔晴来了,正在门口等候。
傅谦忙不迭请人过来。我心头顿时乌云笼罩,不快之色尽显于面,而喜塔腊尔晴见了我同样目露寒光,浅浅瞪视。
“今日倒巧,兄长和嫂嫂竟约好了来我这里。”
喜塔腊尔晴当着我的面,毫不留情地驳了傅谦的话:“我才没有与他约好。我是专门来答谢你的,谢谢你愿意将马场借给我,这两盆花是我亲手栽养,还请你不要嫌弃。”
傅谦喜好花草,此前曾向我索要过这些盆栽,但一来花不是我的,二来我不想与喜塔腊尔晴产生交集,便没有答应他。
她今日送这礼,算是送到傅谦的心坎儿上了。我莫名有些不满,却说不好到底对什么不满,盯着两盆花看了又看,眉心愈发紧蹙。
傅谦拿了东西便跑去花房,院子里只剩下我与喜塔腊尔晴,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我忽记起最近喜塔腊来保有事无事便往军机处跑,便道:“你祖父来保近来总是找我……”
岂料话未说完便被她打断。
“我有东西给你,本想放在你书房,可我去时青莲正在打扫,她见了我如同老鼠见了猫,我也不好再让她把东西转交给你,便直接藏在书架最下层的柜子里了,你何时有空,自己去看吧。”
我怔愣一刻,别了傅谦回到府中,如喜塔腊尔晴所说从书房柜子里取出那只匣子,打开一看,全是来保私下寄给她的书信,每封都未曾拆过。
来保为帮其子铺平官路频频笼络当朝官员,本就惹了不少非议,如今更是想借其孙女之手求到富察家头上,混不顾及此事一旦被皇上知晓,便是当即落下结党营私的罪名,抄家灭族,不但毁了喜塔腊氏,亦会令富察氏蒙受牵连。
喜塔腊尔晴没动过这些书信,便是表明此次她已能明辨是非,有大局之观。我不禁感到庆幸,仔细想来她如今的言行举止确乎端方,实可谓今非昔比。
她既有所改变,我自然也该摒弃旧世眼光待之。此后,我便对她又多了一些打量:她常在马场练习骑术,学得认真专注,根本不知我曾去看过。诚如教马师傅所说,她天资聪颖,没用多久便能独自驭马慢行,我在角落里瞧着愈发觉得意外和惊喜,慢慢地转变了对她的成见。
某次,我恰巧听到傅谦如是作评:
“三哥娶了嫂嫂,实乃三生有幸!令人艳羡啊!”
有一瞬间我竟对这两句话报以认可的态度……匪夷所思。
不过在外人看来,尔晴是只顾自己玩乐,不对孩子上心,故而对她横生微词。闲言碎语传到额娘面前,额娘便叫我过去,提点了我几句。
我倒不觉有何不妥。福灵安还小,每日只是吃睡,有乳母照顾即可,无需尔晴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守着,遂反劝道:“额娘,尔晴成日闷在屋子里才是对她毫无益处,还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一则可尽早恢复身子,二则么,大清以弓马骑射为本,她精于此道是替富察家长脸,将来亦可更好地教育子女,担起为母之责。况且,尔晴也会常常陪伴福灵安,并非外人所说那样不闻不问,额娘尽可放心。”
见我这般说好话,额娘宽了心,不再深究,道:“罢了,额娘是老了,耳根子软了。其实只要你们夫妻二人好好过日子,旁的都无关紧要。”顿了顿,又问,“福灵安的周岁生辰,你和尔晴有何打算?”
“还没有,但凭额娘做主。”
额娘有些嗔怪:“我不过随口一问,说到底此事应由你们夫妻二人费心才对。”
我只好应道:“是,额娘,我这便去问问尔晴。”
回去时路过庭院,我见乳母陪福灵安玩耍,便上前询问:“少夫人在哪儿?”
“回少爷,少夫人在卧房休息。”
我心想:虽然我方才在额娘面前替她说了话,可此事仅凭我一人说是不够的,她也应该有所配合才是,若总叫乳母独自看管孩子,针对她的闲言便不会断,我纵然再长一百张嘴都无济于事。
我快步来到卧房,心中忧虑皆表现在脸上。尔晴见我面色不善,愣了一下,然后向我递来一杯水。
“你喝吗?”
她从未这样客气地问过我。
我一时不大适应,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她见状,顾自饮茶,不再理我。
是了,漠不关心才是常态。我敛敛心绪,道:“喜塔腊尔晴,既然做了母亲,便要尽到应有的责任。”
她眉心一低,语气烦郁:“又怎么了?”
“我方才看到福灵安在院中玩耍,身边只有乳母跟随,为何你不……”
我本想说:为何你不想想,那场面若是叫旁人看了去,会对你生出何种指摘?明明可以避免的事,何必要落人口实呢?
结果我话没说完,她便没好气地截断道:“福灵安天性顽劣不知随谁,我管不住!再说不是有乳母看护吗?你觉得别人管不好,不然你来?”
面对她赌气之言,我无话可说,细一琢磨此话是处处针对于我:天性顽劣自是随我,管教不多我也确有责任……
哎,罢了。
我有些怠倦,不再多辩,她爱说便说吧,我听着便是了。
“你还有什么事?”
“过些日子是福灵安的周岁生辰,额娘让我来问问你打算怎么过。”
“都好都好。”
我见她过于敷衍,不由加重了语气提醒:“尔晴,你上点心好不好……”
她又一次打断我的话,愤怒地质问我:“傅恒,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