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看过去。
“韩再兴——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这是谁!”一个戴黑色面罩的男人边喊边往苇丛里走着,身前还推搡了一个女人。
韩冰仔细一瞧,那女人竟是自己的母亲!
“娘……唔……”他还没喊出口就被父亲捂住了嘴。
“我知道你能看见!一个大男人,躲躲藏藏的,还有没有点儿骨气!”那个男人继续喊道,“只要你把人交出来,我立马放了她!”
韩再兴默不作声。
“被活埋的滋味儿可不好受啊!韩再兴!我知道你们在这儿,只要你把人交出来,我立马放了你全家!可你要是还不出来,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她被活埋——”
韩冰看见他们把母亲推下了大坑,更忍不住了,拼了命想冲上去。韩再兴却不为所动,用力把他按在怀中,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一丝声音。
随着泥土一点点儿没过女人的肩膀,郑当也忍不住了。
他想主动站出去。
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不愿让这么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因为自己阴阳两隔。
可是韩再兴拉住了他——郑当几次想要起身,都被他拦住了。
他回头看去。
韩再兴眼里布满红血丝,额上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着。
他比谁都痛苦,可他不能说。
后来,那群人走了。
韩再兴脱力般松开手,三人跌跌撞撞朝女人被埋的地方奔去。他们拼命地挖着那处新鲜的泥土,可下面的人早已经没了呼吸。
“娘——”
残雾卷着阴云笼罩天际,芦苇荡里一片凄清,孩子的悲号响彻茫茫苇荡与滚滚江水。
这是韩冰一辈子的痛。
母亲死了,妹妹也不见了,整个家被砸得稀烂。而这,全都是父亲的错,是他的懦弱、胆小,害死了所有人。
于是,小韩冰怀揣着恨意离家出走,直到前段日子才被郑当找回。
“韩冰,我希望你能放下恨。他不救你的母亲,是为了保护正在执行任务的同志,是为了组织。我说过,军人就是在国家面前敢于牺牲个人情感,现在你也是一名军人,你应该去理解他……”
见韩冰不说话,郑当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钥匙:“你父亲是在保护我国重要政治人员转移时遇袭牺牲的,他是个英雄……这是他保险柜的钥匙,里面有他要交给你的东西。”
韩冰接过来。
在郑当退出房间以后,他犹豫一下,还是决定打开那扇吱嘎作响的小铁门。
里面只有一支口琴和一封遗书:
“我韩再兴此生无愧于国家,只愧对于妻儿。”
这一刻,韩冰泪如泉涌。
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大爱,但却太晚了——
晚到他已经失去他了。
韩冰轻轻拿起那支口琴。那是他六岁时,一个人跑去街上偷偷给父亲买的。
他试图吹响它,再听一听父亲的声音,但口琴内部生了锈,风进不去,发不出一丝响声。
他已经彻底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