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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150 新生,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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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名医生来说,博士毕业仅仅是职业生涯的开始,他们一路披荆斩棘走来直到三十多岁后独立面对患者,成为患者口中的“小大夫”。疾病没有门槛,想成为医生的他们却要叩开一道又一道大门站在患者面前与之共同对抗疾病,以同样的血肉之躯挡在死亡面前。

对于谢斯年来说毕业典礼不过是他人生中的逗号,他的生活仍在继续;病房络绎不绝的患者、诊室的门庭若市,门诊时只有一个患者离开另外一个患者进来之前的空档他有机会喝口水。恍然他发现,他原以为他的工作是坐在这里送走一位又一位复诊的患者,实际上他和所有人一样也没有逃过岁月留下的深深车辙,韩叔叔也好、他也好还是患者也好,大家全是一样的普通人。

没有人的生命凌驾于疾病之上,它是人类永远抗争的对象。

“谢大夫?”患者家长将结果递给他后见他迟迟没有反应,轻声轻语地唤了一声,见谢斯年抬头之后又赔笑地点点头。“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下,我们孩子结果要紧不要紧?”

走神了,谢斯年挠挠头。他瞥了眼电脑上的电子病历,又仔细看起手中的报告,目光指向坐在他对面的患者——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得白白的,仿佛所有恶性肿瘤都离不开消瘦这一特征。

本来在长身体的年纪,加上贫血貌的摧残,一下子丧失了青春该有的活力,只有灵动的眼神代表他的年纪。

“根据检查结果,基本可以判断是再生障碍性贫血。”谢斯年说,“下一步最好早期接受治疗。”

或许是没有意识到疾病的严重性,孩子妈妈先关心的是是否影响考试、学习等,也没有让患者本人回避,谢斯年尽可能把话说得较为含蓄。伴随话题的进展,作为家长意识到这一疾病并不是治疗之后可以完全康复的,可能会面临病情的反复、持续进展……情绪一下子变得沉重。

反倒是孩子安慰妈妈说:“妈,人大夫不说了么,能治。”他挽着他妈胳膊,安慰说:“能治就行呗。”

促叹一声的谢斯年也冲他妈妈点点头,表示对孩子乐观态度的赞同。

“眼下看来谁也没办法保证经过一阶段治疗之后万事大吉,”谢斯年的手中摆弄着蓝黑笔,抬了下眼皮深吸一口气:“未来说不准。”

“至少先得治病,这一阶段过去了往后还有往后的日子,兴许以后有比药物治疗更好的方法解决现在的问题。”

“停在这里不走下去的话,”谢斯年用没有按出笔芯的蓝黑笔戳了戳桌面上的检验报告,“永远看不到以后的路。”

日子还长,疾病终将成为年少锦时的意外插曲,不会是人生高歌的休止符。

任何有关人生的设想无论是给人希望的亦或是令人绝望的都是一种彩排,属于生命的标准答案一定要亲自走过那段时光,再回头就看到。

最近的李凡并非一帆风顺,他先是买了一年量的药,以他的工资负担仿制药的药费支出并非难事,但他会零零散散帮其他病友购买药品。这次他三五天联系不上经常购买药品的卖家,他有点着急,无奈之下他只好将之前存的药分给病友。

毕竟答应人家了。

他还照原价便宜了几百块,对人说是明年要过期的。

每当他接触到一家几口以微薄收入供给一个患者吃药的家庭,常常觉得得了这种病的人被剥夺了未来,要过着背负沉重负担并且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还好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他从□□联系到卖家,得知是江苏一个大客户因为大量购药、向外兜售、套用信用卡等原因被查,致使所有关系网受到牵连,一时风头紧不敢盲目售药。

凡乐乐:你说的那个大客户,是因为卖药盈利?

他盯着发出去的□□消息陷入沉思,万一他总买药的渠道哪一天也出问题了呢?很快对方回了消息,

A印度仿制药:不是,听说因为别的

A印度仿制药:长期服用我们都建议病友提前一到两个月买下一次的药,避免突然断药

似乎能理解李凡的担忧,对方又继续表示;

A印度仿制药:我们渠道是稳定的,李总。你用我们药很长时间了,病友们吃了反馈好我们才好做生意。

病人好好活着,他们卖仿制药才有赚头。

也有道理,李凡尝试说服自己,又让对方发来几瓶,这次他干脆直接通过网银转账,不用再去线下汇款。

时代的进步让消费变得更简单,

如果没钱的话除外。

回到家后李凡将今天白天的事儿告诉了他久哥,他久哥听后满脸毫不意外。八月中旬的天气虽然很热但已经逐渐有了秋天的味道,只需要将窗户大敞四开即刻获得清凉。

谢斯年弓着身子坐在茶几前小心翼翼削着苹果皮,一整条苹果皮沿着水果刀行进的轨迹一点点往下盘踞在果盘中,他说:“是有这么档子事儿,很多卖印度仿制药的商家受影响,科里有不少吃药的患者问我们有没有其他渠道。”他又想了下问:“家里不还有呢吗?”

“我帮人买的。”李凡说。

“哦。”谢斯年点点头,“伊马替尼化合物专利今年到期了,再过不久就有我国合法的仿制药了。”

“已经有豪森和正大天晴几个厂家获批生产,估计今年可以上市。”

意味着患者可以用更低的价格以合法的途径获得有效的治疗药物,他们不需要再通过走私国外仿制药的方式来“续命”。治病救人的药不再需要遮遮掩掩,不需要通过街头巷尾、小道消息去传播,不会有人因天价药望而却步耽误病情。

“真的?!”李凡先是愣了一秒,立即开心地抱住他久哥的胳膊,“太好了!哎哥你怎么早没说这事儿?没听你提起过啊。”

苹果皮削了一半,谢斯年把手里的苹果和刀一起放在果盘里,摩挲着李凡与之前一样纤细的小臂和上面触目惊心的疤痕,那是皮肤溃烂后留下的痕迹,现在看起来颜色淡淡的,最严重的位置摸起来有些凹凸不平。

“前段时间太忙,忘了跟你分享这个消息。”谢斯年说,“再说你一次买一年多药,咱也不愁吃不起药了。”只要能这样一直好好儿的就行。

“我不发愁不代表别人都不发愁了,”李凡惬意地躺在他久哥的大腿上,一想到往后他帮着买药的那几个小朋友可以吃上更便宜的药健康长大觉得有点开心,他久哥削好苹果切好成块递给他,他边往嘴里送边翘起二郎腿咀嚼着苹果说:“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幸运,终于算是苦尽甘来了。”

一段段吃着苹果皮的谢斯年突然愣住——这是谢斯年认识他以来五年的时间里第一次听他说起他是幸运的、苦尽甘来了这类话。

是啊,悲惨的童年和不幸的绝症,怎么会有人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呢?

实际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李凡这样的幸运,疾病从不因为命运的曲折而怜悯任何人,也不问人的贫穷贵贱、年老年少。无数个像李凡的患者得不到问题的答案,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是什么?是十万人里有一两个的“幸运”,是一种罕见令地方医院束手无策的恶性肿瘤,是明明有药能控制却望而却步的药价。中国这么大,即便十亿人里挑出一两个来也能挑出近三十万人——背后是三十万个家庭的绝望。

凛冬与黑暗不会永远持续,2013年4月伊马替尼化合物专利保护过期,同年年底我国仿制伊马替尼获批上市,一盒约为3000元,进入医保报销后救命药不再是天价药,它成为万千患者努努力能负担得起的救命药。

虽然日久经年的不懈努力我们并不能一劳永逸地克服疾病的折磨、摆脱疾病的阴影,但医疗的逐步发展为永远无法解决的疾病撕开了一个裂口,“永远”这一期限变得不再坚不可摧。

虽然仿制药品的治疗效果、副作用等需要进一步研究与探索,但对于患者来说活下去才是最大的意义。

无数个罕见病患者并没有李凡的幸运,他们可能来自全国各地,文化水平各异、家庭构成不同,拥有不同的命运轨迹;他们以不幸地遇到如此小概率的疾病,又无法幸运地遇到小概率的生机。每个时代都有它所辜负的人,现实中无数个李凡没有等到廉价、合法的仿制药出现那一天,没有一早听说有海外其他途径的仿制药低于原研药,在诸多能选择的方法中尝试过效果有限的干扰素、羟基脲……倒在仿制药出现之前,离别于黎明破晓之际。

希望永远不是某一个药品本身,而是坚韧不拔的活下去。

两年后韩雪援疆结束回到工作岗位,谢斯年博士后结束留校,从小吵到大的兄妹兜兜转转又在同一个工作单位,又是每天没完没了的拌嘴;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十几年的刘海军荣膺科室主任,没两年凭借工作资历、学术成就和援疆这段经历,韩雪也被提为科室副主任。

一名医生博士毕业后到五十岁之前基本上属于黄金时间,三十来岁的谢斯年却在这一阶段没什么太大的成就,原本出色的他在这个年纪没什么进展性研究,他的理想不再是做出什么研究后在三年内发一篇SCI。

某次院部会议上,方研特地向刘海军提起谢斯年,他评价谢斯年:“他是个干实事儿的人,你们不要打扰他,他有他自己的步调。”

医生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并非解决疾病,而是该如何面对疾病。日子安安稳稳的,他面对疾病的态度更加从容,除了临床工作与教学工作外,他也有时间经营他和李凡的生活。

约好下课了回家吃饭,中午的谢斯年却突然接到韩雪的电话。

“喂。”

“哎哥,”

“……”谢斯年没说话,他知道没好事儿。

“说话啊!”韩雪大声嚷嚷。

“你又有什么事儿求我帮你?”谢斯年问,“开题改不明白了?帮你学生改论文?还是做个什么其他东西?”

“不是,我没事儿就不能叫你哥了?”

当然不能,没事儿她打电话第一句都是“小年子”,怎么会这么听话。

“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挂了。”谢斯年冷漠说。

“哎哎哎别,别啊哥。”韩雪服软,“下午医学人文,碰巧我有个会要开,本来安排好了下课去开会,突然会议提前了一个小时……”

“您帮我代个课呗?”

就说没好事。

谢斯年撇撇嘴,没等他说话韩雪立即表示:“好那就谢谢哥了,我跟教务处打好招呼了,307教室啊您甭忘咯,课件我发给嫂子了,家等您哈。”

“哎你这人!?你……”

不是,合着就是通知他一声?

还没等谢斯年厉声声讨她,电话传来了“嘟——嘟——嘟——”的挂断音。

没办法,已经答应了。

算是答应了吧?

撂了电话他忙到下午一点补完病历草草吃了口饭,差点忘了还要去上课这档子事儿,掏出手机想找找课件突然看到了李凡发来的消息。

凡乐乐:雪子发来的课件我给你改好了。

凡乐乐:名字、履历和研究项目都换成了你的。

快到一点钟见他一直没回消息,李凡又发了一条:

凡乐乐:你看到消息直接去教室就行,我去你单位,上完课咱一起回家。

看了眼手机时间马上快一点二十了,他收拾好饭盒穿上白大褂将垃圾扔到值班室的垃圾桶里边往外走边系扣子,脚步匆匆赶往教学楼。

提前赶到教室的李凡发现已经一屋子人了,他轻车熟路走上讲台插上U盘,在电脑上播放好PPT后又开始调试投影仪,一番操作行云流水,投影仪显示出首页幻灯片,暖色基调的背景、画面四周连成线的各色小花陪衬者黑色的标题显得主题没有以往课程的严肃。

台下的学生们张望并窃窃私语,议论台上看起来白净、年轻又没穿白大褂的人是不是这节课的老师。今天的李凡穿着普通的一条灰色裤子,白色板鞋是两年前买的,被他刷的干干净净,白色短袖外套了件墨绿色的衬衫外套,和现在的季节应该的穿搭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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