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很多事物不会等人准备好、意识到才会出现,新年的到来猝不及防。李凡提前买的食材够吃半个月,冰箱里塞不下的放在北阳台不担心会坏。大屋撅着屁股的老电视里春晚刚刚开始呼台号,
“中央电视台。”
“中央电视台。”
“此时此刻距离又一个牛年的到来只剩下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了,相信全国各地一定是家家户户过除夕,热热闹闹迎牛年的欢乐景象!”
“是啊,或许现在你正和家人在一起,热热乎乎的吃个年夜饭。”
“也许你还在回家的路上……”
他将声音调小,由电视机散出来的红色背景光近乎覆盖整个房间,瘫坐在沙发上的李凡右手托脸指尖轻轻敲击着太阳穴。
他想房间里有个声音,但声音不要太大;小声到不至于在房间各个角落全听得见电视,大声到不至于掩盖不掉周围街坊四邻、楼上楼下阖家团圆吃年夜饭的交谈声,显得家里不会太冷落,也不会太热闹。
要如何形容这种声音的大小?李凡将门窗紧闭拉上窗帘想隔绝外头的声音听听电视时,短信提醒音在这环境下略微刺耳。
江佳:乐仔,明天和你大姨去看你,记得吃饺子!!
年初刚说短信不按字数计费往后一毛一条了,江佳却只发这么几个字,李凡只好勉强理解为那两个感叹号是为数不多真带有情绪的祝福。
没有什么好埋怨的,李凡扔掉手机深舒一口气。天花板被电视散发出来光彩晕染的斑驳,并伴随光源颜色更迭而变化,如果放在平常他会认为是一幅画,现在它只是刺眼的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可能是时间吧。李凡钻进储物间改的衣柜前瞟了一眼电视,主持人提到中国人度过了艰难又不平凡的二零零八年,他对此异常赞同,因为他本以为理所应当存在的明天在去年莫名其妙被告知没多少日子了。
打开屋子里的储物柜他钻了进去,陷入到黑暗中倒在堆放的干净被褥上并拉上了门。安静、漆黑、温暖,像是回到了妈妈肚子里的那段日子,慢慢长大李凡越来越喜欢狭小的衣柜,熟悉的、逼仄的环境,当他能摸到四周柜壁足以克服怕黑。
这是哆啦A梦回到过去的时空机。
谢斯年所在的家也不同于真正的家,虽然没有风雨,却不足以支持他飘摇的二十余年。
“中央电视台。”
“中央电视台。”
液晶电视里家家户户是同样的节目,“诶淑菊,”韩金树叫住端菜上桌的妻子,暖黄的灯光下谢斯年看到韩婶脸上的皱纹和小时候相比变得更清晰,岁月慢慢附上了亲切的痕迹,“帮我把存的茅台拿出来一瓶,我跟斯年喝点。”
她将一盘羊蝎子放在桌上,“拿了拿了,”默契而漫不经心地说,“我早给人孩子准备好了,你们爷俩年年这一出。”
韩雪端着年夜饭最后一道菜放在桌上,面对留给母亲刘淑菊的空位坐在谢斯年身边,“偏心眼儿吧您,拐弯儿抹角对年子哥好。”
刘淑菊回身从柜子里掏出一瓶茅台,并将酒盅放在爷俩面前,“你爸可不会拐弯抹角,你爸直白着呢。”
再怎么直白也直白不过那年山上泥石流时谢斯年他爸奋不顾身把受困的韩金树背下来。
“对你好和对你哥好都是一回事儿。”她说。
谢斯年接过酒盅放在桌上说:“谢谢婶。”并接过酒瓶开始拆。
“咳……你妈说得对。”韩金树不合时宜清清嗓子,“来来来给我。”正要给他倒酒的谢斯年被他叫住,招手示意谢斯年将酒瓶给他。
听出话外音的韩雪翘起二郎腿含着筷子尖扫一眼正在客气的爷俩,“您们少撮合我跟年子哥啊,我们俩不够吵的。”白一眼母亲扭过脸低声道:“这要过一起去没两天房盖儿得掀了。”
“嘿呦喂你们俩,见面儿没聊两句就是个掐——你也是,也不知道尊重尊重你哥。”刘淑菊跟着附和并知趣的咽回后半句点评二人性格不合的话。
对,今天上午查房还差点吵起来,“谢谢您。”谢斯年手围在酒盅边以拳轻磕桌面致谢。
听出来闺女不满意小子也在装傻,“谢什么,老子给儿子倒酒还要个谢。”韩金树垂眼给自己斟满换个话题,得意笑说:“这茅台还是十几年前的时候眼瞧着茅台一天一个价,趁着二十来块钱一瓶贵得不离谱的时候囤下的——我可跟你婶儿预支俩月工资呢!”
看着爸爸抬起眼皮骄傲地比出食指中指示意茅台价格,她感觉韩金树要转移话题,“跟您说话呢爸爸!”
姑奶奶的脾气惹不起,韩金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愣了一下,手腕支在饭桌上端起酒盅,“哦是,是。新时代新青年你们自由恋爱哈,爸爸不管——来斯年,咱爷俩喝酒。”韩教授在姑娘和媳妇儿面前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韩雪当即表示满意:“这还……哎不对啊!”话说一半突然发现中了圈套。
话术得逞的韩金树连连抹搭眼憋笑地碰杯,谢斯年幸灾乐祸地往前凑,“来韩叔,”一脸坏笑和老师碰杯。
爷俩一盅酒下肚后韩雪仍然不依不饶,“哎小年子,你不是不乐意吗?你怎么还跟着笑。”
“嘿你个猴孩子,”刘淑菊装模作样拍了韩雪一下,“怎么跟你哥说话呢,小年子是你叫的吗。”
“他本来就是!”韩雪争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