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缓缓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裹好外套准备离开,街坊四邻早已习惯老李家多年来的争吵,没有人会在意李凡会在这里站多久,只是从上而下的脚步声还是会让李凡下意识局促不安。
二十三了还像小时候一样站在家门口,多多少少觉着可笑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凡凡?”从楼上下来的胖大婶叫住了他。
李凡站在原地转身看去,“大姨儿。”他有些尴尬,苦笑地打招呼。
穿着社区志愿者红马甲的大姨手里还牵着狗绳,先行一步靠近他几个台阶的白色卷毛小狗正冲他狂吠。
“别叫了嘿,讨不讨厌——诶凡凡你怎么跟这儿呢?”大姨跟狗说话到一半攥紧狗绳询问李凡,“刚大吵大闹我听像是你爸,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她这个妹夫多不是个东西她心里有数,李凡站在门外刚才吵吵嚷嚷发生了什么能设想个大概其,“走上大姨儿家,你佳佳姐也跟家呢,大姨儿给你做饭吃。”
大姨和从前一样热心肠,但她不会热太久的,上小学时有一阵子李凡常去她家吃午饭,一次与李庆华的争吵中她埋怨李庆华说;她妹妹因为生这么个拖油瓶死了,现在他还不管。
李凡全记得。
“好。”李凡点头答应。
吃一顿少一顿,往后不出现就当跟他们告别了,李凡这样想。
“乐乐跟前头走,诶对咱先回家——诶先回家,别往下跑,回家!”大姨家的狗在前面引路,他就安安静静跟在大姨身后,“诶呀一晃儿你都二十三四了——听大姨儿句劝吧孩子,往后你就当没有那狼心狗肺的爹,想家了上大姨儿家来。”
李凡跟着附和:“我知道,大姨儿。”老旧的楼道中回荡二人对话的声音和脚步声,没有任何一种声音能代表李凡的心声。“我就回来看一眼,没别意思。”没有拖累别人的意思,不会赖上别人的。
大姨掏出兜里的钥匙,黄昏迈向已经逐渐转暗的时间里视线逐渐昏暗,但黑暗却不足以让声控灯亮起,任她如何跺脚也无济于事。佝偻着背眯起眼睛从一串钥匙中找寻自己家门钥匙,她说:“甭这么说孩子,想家是正常的。”
常回家的人摸也能摸准自己家的钥匙,她找到后将钥匙插进锁孔反复拧动,“就是这个家啊,往后跟你没关系了。”拉开吱嘎作响的铁门,大姨深叹口气,“有这样的家,还不如没有呢——诶佳佳你出来看看,看看谁来了!”
屋里的江佳回应道:“您不遛狗去了吗,下去没一会儿啊。”她从里屋趿拉着拖鞋走出来,齐肩长发被染成亚麻色,宽松绵软的粉色睡衣有些慵懒,看起来很温暖。
他表姐好像和印象里的不一样了,不是那个上学时给自己撑腰的大姐头、假小子了,“佳佳姐。”李凡先开口。
江佳比他大三岁,小学、初中一个学校的,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毕竟长大了。
两姨亲不算亲,死了姨娘断门亲。
江佳向前探头盯着李凡看,等她妈打开门厅灯后才看清,“乐乐?”她诧异地叫着李凡的小名,最先回应她的却是被大姨解开狗绳后往她身上扑的狗。
“我没叫你,你边儿呆着去。”江佳抬起脚用棉拖鞋的鞋面轻轻推开狗,这小狗怕不是一用力就会被掀个跟头。
江佳脚扒拉狗被大姨瞧见,“诶你踢我们干什么啊。”一向疼狗的大姨不乐意说,“来来来乐乐上这来,上姥姥这儿来。”将狗喊过去抱在她怀里。
江佳搔着头反驳:“我叫人李凡呢,您瞧您给狗起的那名儿吧。”
“人凡凡……”大姨抱着狗想和闺女说些关于李凡的事情,但她突然想到李凡确实有个小名叫乐乐,他的大名小名全是这孩子他妈——她妹妹给起的。
让孩子平凡快乐的长大,是每个妈妈的心愿。
不想起还好,想起来就会觉得尴尬,“来凡凡进屋——人凡凡这么大人了你还叫人小名儿,这么大小伙子了……”她弯下腰为李凡拿拖鞋解嘲地说,“诶我给你找你姨儿夫拖鞋哈,这双有点小。”
“他多大小伙子不也比我小?”江佳白了她老妈一眼扭头进屋,“乐乐还没吃饭吧,要不我领你出去吃?”她在屋里喊。
李凡放下手里的东西,“不用了姐。”回应屋里的江佳后,他趁人不注意将之前攥在手里的“双百考卷”放回包里,那只和他重名的狗见家里来客人后知趣地讨好,训练有素地围着李凡转圈儿作揖。
他很烦,但伸手不打笑脸狗,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脑瓜。轻柔的触感很舒服,小狗的毛很蓬松,李凡突然觉着它叫“乐乐”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它挺可爱。
大姨一头扎进厨房,“现在外头有什么好吃的,不都说吗掏泔水拿来炼油——凡凡你先进屋,你表姐那儿有什么小零嘴儿你先吃着,大姨儿给你做饭。”
李凡庆幸他没有被人追问手里拿的是什么,也同时扫兴没有人知道他可能快死了。
“妈您到时候给我补货——!”江佳在屋里发出抗议。
“成成成,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小屁孩似的爱吃那些垃圾食品,给你补货成吧!”
娘俩隔空对话时狗围绕着李凡转,他索性抱起狗敲敲门进了表姐的房间。
丧家之犬没有人记得起的小名能被人脱口而出,“姐。”李凡觉得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