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猜测一样...
陆程哲根本就没想过离开。
他是自愿留在这里。
如同季知远的选择,比之现实的苦痛,他宁愿选择沉浸在幻想中,逃避在梦境里。
可这自欺欺人的幻境又能持续多久?
这不是两相结界,继续下去的代价是要入魔。
到时候,伤人伤己,得不偿失!
劝解还未开口,秀眉先蹙了起来。
“胡说什么?你必须跟我走。”手急促扯上衣袖,温竹卿头脑一热,也有些抓不到重点道:“再不走,就要入魔了。”
果然....陆程哲想,果然是这样...
他的师兄之所以来这,根本不是因为想见他,喜欢他,只是听从温父吩咐,顺从大家想法。
虽然早就明白这些,心脏还是控制不住难过...
换作以前,陆程哲绝不会这么武断,纵使一时头脑发昏,也定能察觉到温竹卿抓不住重点后的关心。
可黑雾加身,即便清明神识未被完全侵蚀,悲观思绪还是如蛆附骨,如影随形的浸染了头脑。
饶是如此。
饶是如此,出口之言仍是在为师兄考虑。
“师兄放心,我不会入魔,魔域也不会再扩张,在完全入魔前,我会自我了断。”
“入魔是一开始便极难回头的路,就算没将我拉回正道,师傅也不会迁怒责怪于你。”
魔域,指的是黑雾。
入魔分前期,中期,后期。
前期昏迷不醒,中期幻境加身,后期魔域不可遏制的扩张...
即便心怀大义,为止损的选择兵解,后期也极难做到。
若是旁人这么说,大概率会被认为贪生怕死,巧言令色。
可话出自陆程哲之口,却莫名让人相信!
相信哪怕是后期接近入魔前一瞬,这人也能清醒挥动手中利剑。
等下...
这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刚才说...自我了结。
相处良久,陆程哲了解温竹卿,温竹卿也同样了解陆程哲,他知道这绝不是头脑发热的一时兴起,绝对早有打算...
“你...你早就想好了?”
陆程哲不置可否,只道:“我不想清醒,清醒后师兄就要离我而去了,与其看着师兄与我渐行渐远,背道而驰,我宁愿死在幻境中。”
乍闻求死之言,心头不可避免升起微愠,可推己及人,温竹卿又如何不懂这短短几行话中的心碎?
还好,骤变突至,一切都不一样了。
“陆程哲,你不必...”握紧陆程哲衣衫,温竹卿迫不及待要将喜悦分享。
“不必什么?不必寻死吗?”然还未说完,便被打断曲解了,“师兄可知不能同师兄在一起,我生不如死!”
力从来是相互的。
情更是如此。
温竹卿这些日子有多痛苦,陆程哲只会只增不减。
他死也要保全对方,却不知这保全本就是一座尖锋牢笼。
“师兄觉得这里不好?我却觉得这里很好。”
“这里有我,有师兄。”
“这里的师兄虽然不会同我说话,不会伸手抱我,却也绝不会拒绝我,更不会将我让给他人。”
目光转向床榻,心爱师兄明明站在身后,他还是将一腔热情扑在了眼前的假象上,一会儿握住假象的手,一会儿帮假象整理鬓边碎发。
“我想要的一直简单,便是永远和师兄在一起,哪怕这永远很短暂。”
“这个愿望这么小,现实世界却如何都无法实现...”
唏嘘一声,声音再次哽咽。
“但这里可以,不仅可以,还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困扰。”
“父母不会气恼,师兄不会因为流言反复,我也算得偿所愿...”
“这并非好选择...”
“却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这个人究竟在自说自话些什么?
还不知道即将出口之话是什么?怎么就开始自我煽情了?
可温竹卿又不得不承认,这煽情是有用的。
心脏仿佛一瞬刺入万剑,眼泪在刺痛中不住滴落。
“师兄别哭。”陆程哲起身,重新走到温竹卿身旁。
“我不想最后分别时师兄还是哭着的,我喜欢看师兄笑,即使这笑容不是为我绽放...”
“感情之事从来勉强不得...”出口声音温柔且轻缓,如娟娟流动溪水,“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样哪里好了?”
“守着一堆虚假幻境,有什么好的?”嗓子为巨石堵塞,温竹卿控制不住质问道。
这人为何这般小心翼翼?
他不是入魔了吗?
入魔之人不是可以肆意妄为,烧杀抢掠的吗?
为何这人却依然低入尘埃,连幻境也只敢结小小的一个。
温竹卿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大手一挥便毁掉了幻境。
正常人都知道这句哪里好是在反驳上句得很好,可被悲观心绪引导,陆程哲思绪却去了个奇怪角落。
愣了良久,他才没找到症结的开口,“师兄是觉得,我用师兄相貌私下结幻是玷污了?”
停顿一瞬,无须温竹卿接话,他理解且顺其自然道:“也对,这是师兄的身体,我不该随便起幻境。”
高大身子直直地矗立着,手却止不住发着颤,似乎全身力气耗尽,再也没有灵力重结幻境。
可这具身体正处在入魔中期,周身力量大涨,正是源源不绝的时候。
“你究竟在胡说八道胡言乱语些什么?”温竹卿听不下去了,他一把抓住陆程哲的手臂,紧紧地用力地抓着,恨不得将五指完全印在其上,“我何时觉得你用我相貌结幻境是玷污了?我又何时对你没感情了?”
话语是明示的。
窗户纸都被戳了个粉碎。
陆程哲却仍是不敢相信,连睫羽都依旧低垂着。
“你以为我是听了父亲的话,受了大家委托,才来带你出去的?”温竹卿盯着他,表情有些愤然。
“难道不是吗?”与温竹卿的愤然相比,陆程哲脸颊更多几分晦暗。
“不是,当然不是。”温竹卿双手攥住他的双肩,表情认真地一眨不眨着,“我进来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见你,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就算不是父亲,我也会进来,你明白吗?”
长长一段话,认真地一字一顿,陆程哲听在耳中,几乎都要信了。
然而信了之前还有个几乎。
“师兄是在骗我吧?这样说只为了让我脱离幻境...”
“骗你?你觉得我在骗你?”
温竹卿都要被气笑了。
“对,我就是在骗你,我要骗你出去,我不仅要骗你出去,还要骗你与我永生相伴...”
陆程哲双眸一瞬失落又一瞬诧异,完全跟不上眼前的话语转折。
温竹卿没心情再同他鸡同鸭讲地解释,伸手一拉将人揽在怀里,嘴巴一张便直接啃了上去。
这一吻很急,带着凶悍占有和无法言说的情愫,吻到深处甚至要将舌尖咬破,唇瓣蹂碎。
“现在你还觉得我在骗你?”
一吻作罢,温竹卿看着眼前人。
“如果还这么觉得,你一直追问我却始终未能出口的难言之隐,能否打消你的顾虑?”
像悬浮良久终于踩上了实地,陆程哲双眼放出光芒。
“师兄?”
“没错。”温竹卿点点头,直击关键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