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日缓冲,胸膛抽痛缓和了些,即使痛意还在,却不会像之前那般失态。
其实扪心自问,之前失态也并非完全源自心碎,痛楚之外更兼无助,被控制后如何都挣脱不开的无助。
无助无限膨胀,混合着落在眼中的,陆程哲投来的心碎眼神,那滋味简直能直入地狱。
季知远视线随着陆程哲的望出而望出,纵使不清楚内情,看到对方难掩失落的塌肩,心里终是一阵难过。
他与陆程哲相见不多,却也知道这人的霁月与光风,乍见这人这般,心头...总是...
开口想说些安抚之言,可想到从温了了旁敲侧击了解到的情况,以及这两天的某些闲言,竟是什么都无法说出。
最后只能委婉道:“陆仙君要不你先回去吧,也许温仙君想通了就会见你的。”
陆程哲苦涩一笑,嘴上道:“多谢。”
心里却清楚,师兄不会想通,永远也不会想通。
决定已做,选择已定,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的师兄是个从不会走回头路的人。
他们之间...在他答应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地...结束了...
并且再也不会有任何可能!
巨大悲伤迎面袭来,即便隔着厚重窗棂,温竹卿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浓郁的,悲哀的,会传染的,让人闻之流泪的悲伤。
睫羽低垂,立刻有清泪涌出,身子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地上,心脏凌迟的痛意更重了。
恍惚间,眼前场景完全变了。
春昼小筑不再是春昼小筑,它变成了一个屠宰场,温竹卿看着自己身体平躺于案板上,被落下来的屠刀,一刀一刀截成了块状,片状,丝状...
骨头发出咔吧声...
血水和着泪水不断蔓延,浓重血腥味包裹着咸湿泪腺,汇成世界上最苦涩的味道。
然再是苦涩,也只能挨着,忍着,受着...
因为除了这憋屈方法,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陆程哲给的伤药是上好伤药,却终究不是能治好他的伤药,伤口在心里,照料好□□伤痕又有何用?
与其治好,夜听煎熬,还不如将白瓷瓶握在手心,让两痛并发,以一处抵消另一处,来获得短暂的可怜安眠。
虽然这安眠很短,很快又为梦境替代...
“主人,温竹卿的反抗越来越强烈了,三年前轻而易举的召令,如今却要施行多遍。”
被控制了这么久,温竹卿一直想得知幕后之人哪怕丝毫的消息,但他万万没想到,会与其在梦里相见。
漆黑深邃的房间里,他躺在一潭流动的水中,不,应当说他的灵魂躺在水流中。
微弱黄光洒落,两个巨大拉长的扭曲身影鬼魅般飘到他身旁,一个静默站立着,另一个拉扯着手中的万千细线。
混沌大脑还未恢复清明,手扯细线的人便再次开口了,“三年来他一直不安分,虽然这不安分杯水车薪,但日久年深...”
被唤作主人的虚影明显更庞大,颜色也更浓重些,听着旁边虚影汇报,没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等对方将话说完。
“主人,我们是不是要...”
“是不是要什么?阻止?”被唤作主人的虚影嗤笑一声,随后才缓缓道:“我竟不知道你力量弱成这般了,居然连一个常人,还是仅有残魂的常人都控制不住!”
残魂?
温竹卿还没来得及思考,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告罪声,“是属下无能!”
“你不是无能。”戏谑声音一针见血,“是将心思用到别处了!”
“属下知罪。”
告罪之人应当极怕他口中的主人,当即跪了下来,身影蜷缩着,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血脉至亲多年未见,一时忘情也可以理解,何况你家小朋友也挺可爱,替我做了不少事,不过...”戏谑声音变作阴沉,“我不说不代表不知道,更不代表你可以蒙骗我。”
“属下不敢。”
虚影连余光都未有片刻偏移,一副我谅你也不敢的模样,“此刻正是关键时刻,成败就在此一举了,你可给我盯好了,别主次不分,坏我大事。”尾音加重,声音中带着强调。
“是。”停了停,他又问道:“那温竹卿呢?”
“先放在一边吧,待用时再下召令就是。”
虚影朝虚无处看了看,嘲笑道:“至于那些愚蠢行为,也没必要阻止,反正杯水车薪,就当看个乐了。”
“是。”
有人退了下去,房间中仅剩的虚影膨胀着,脸颊隐约有手指划过的触感,冥冥中,温竹卿听到对方慢悠悠道:“常人的执念总是这般无趣又可笑。”
“万物相生相克,既有困法,自然也有解法,只是傀儡线不是俗物,自然也无法用俗法解开,只能尽量压制,而压制方法又总是毫无头绪,繁杂困难,也难为你的执着,倒是让我有几分欣赏了!”
“只不过...”话锋一转,声音里的戏谑又占了上风,“终究是无用功!”
“你以为傀儡线牵扯住的仅是筋骨吗?若是筋骨倒是简单了,割断后等着再生也就是了...”
“但傀儡线连接的可是灵魂...一旦割断了魂魄也就碎了...”
“你不过一介残魂,能撑得住酷刑结束吗?”
声音紧贴耳畔,字字透着高傲与残忍。
红日渐升,眼前场景渐渐清明,温竹卿努力睁大眼睛凝视地望向某处...
眼前虚影...竟是有些眼熟...
可具体哪里眼熟呢?
到底哪里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