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几乎一眨眼便从清晨来到了夜深。
仅有甲尖那么大的细月渐渐高升,汇着星子打出一片晦暗光明。
这明很暗,与其说亮还不如说是于暗色中稍提了一笔,就像两人的前景,微弱渺茫,不见出路。
温竹卿并未休息,也未洗漱,连坐下都没有,就那般直挺挺地立在原地,目光凝神瞧着漆黑夜幕中的一道弯钩,似冥想又似自罚的静思。
手心中握着一片窃儿柳,柳叶传出阵阵呼吸,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学着人的模样一呼一吸着。
然而被采摘而下的柳叶是不可能有生命的,纵使有生命也不会同人一样一呼一吸,追本溯源这些呼吸皆来源于会客厅所跪之人。
温竹卿将叶子攥在心里,想象着输出些许力气,透过气脉相连的另一片叶子抚摸某人肩膀,给予哪怕丝毫的安慰。
然而...
只是幻想...
根本无法做到...
窃儿柳的施行也是时间限制的,就像柳叶摘下后总会失去生命,最多七个时辰,七个时辰一到这绿叶便会萎缩褪色,失去功效,彻底沦为一片普通树叶。
温竹卿将柳叶儿放在耳边,默默听着那旁呼吸声变弱,变弱,再变弱...直至消逝无声...
在消逝无声前,陆程哲做了一个吸气动作,惯性地,温竹卿也将心脏提了起来,等待着对方呼气时一起呼出,然而过了许久,都没有听到那声呼气声,直到胸膛一阵憋闷,脑海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时间到了。
温竹卿并不觉得伤心,在一开始将窃儿柳放在陆程哲身上时他便做了最坏的打算,便是隔空听到迫于父母之命妥协,也是能接受的。
可温竹卿没有听到妥协,反而听到了某个傻小子的执着。
那般热烈,那般坚定。
像一团烈火,还没靠近便让人觉出灼热感,又似一轮暖阳,亮光通过皮肤照进肺腑,生生将心脏融化了,掰开了,揉碎了。
扶着桌子坐下,疲惫了一天的双腿不仅没有丝毫缓解,心脏反而隐隐泛起了疼,头脑也开始发昏,完全不记得偷放窃儿柳的原因。
似乎是为了死心,似乎又只为私心。
不论是什么,他现在都得到了答案。
感动之余,心痛间又夹了些愧疚,如同陆父所说的,陆程哲在这段感情里很是不值!
纵然这不值不是温竹卿的本意,可事情发展下来就变成了如此!
他倒希望陆程哲能够妥协,这样至少他心里会好受一些...
可若是陆程哲就这般妥协了,他在另一个玉佩里储存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心中一阵复杂,左右又是个不眠之夜,他索性拿出随身剑擦拭了起来。
温竹卿长剑名唤于欢,是他母亲所铸。
不像剑的名字,倒像人的名字,取得是于时欢喜之意,颇具小女儿心态。
温竹卿不用飞霜前,也极喜欢用于欢,因15岁仍不能御剑飞行才一时恼怒弃用了,直到两年前某个夜里突发癔症又翻了出来。
动作机械地将剑身擦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擦到第多少遍时,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凑近的脚步声。
一串名为希望的火苗突然蹿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回头,右手就被一双大手攥在了掌心。
“师兄,夜深了,就不要擦剑了。”
熟悉低沉声在耳畔作响,温竹卿缓缓侧过身,呼吸带上些滞涩。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他想说你不是在罚跪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不是什么?”陆程哲微挑起眉,眉宇不解中透着些微担心。
“不是去见面你父母了吗?”深呼几口气,滞涩呼吸才正常运转起来
陆程哲勉强一笑,笑容中透着些微疲惫,“见完了也便回来了。”
“这样啊。”温竹卿敛起情绪,故作着不知。
或许是伪装到位,陆程哲并没觉出异样,俯下身子按下右手手帕,另一只手拿走了他左手间的长剑。
温竹卿没有阻拦,任他取了去。
修仙者尤其是剑修最紧要的便是随身佩剑,温竹卿虽不是个绝对的剑修,却仍遵循着剑不离手的原则,手中锋刃绝不会轻易为人所夺,可他永远不会对陆程哲设防,哪怕对方某一天凶神恶煞剑指向他,他也会惯性回头。
“师兄怎么用剑了,之前不是惯用短刀吗?”陆程哲边打量着长剑,边道。
“碰巧翻出来就用上了。”温竹卿避重就轻道。
至于为什么翻出?
说来说去不过思念二字罢了。
思念到极致便是模仿,模仿陆程哲执剑,模仿陆程哲用剑,即使他依旧不会御剑。
稍稍挥舞几下,陆程哲将剑收势回鞘,又问道:“这把剑的名字叫什么?”
“于欢。”清浅两字,落地有音。
“很好的名字。”陆程哲不吝辞色夸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