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陆程哲没有离开,是赖在温竹卿床上度过的。
上天作证,一开始温竹卿是真的想将人赶走,可面对陆程哲的客房漏水,重金买下剩余房间装作无房,故作为难表示不好打扰季知远千亭,蹙眉叹气说不想睡柴房,心底一乱,竟是被直接哄了去。
直到窄小木床挤上两人,鼻尖嗅到对方周身的皂荚味,温竹卿才猛然意识到这人根本是早有准备...
本来是轻易便可察觉的,沐浴后外袍上总会不可避免沾上零星水渍,只是三年来,陆程哲变了穿衣方式,常穿的山岚色改为了青灰色,这才误打误撞成了掩护,没被第一时间察觉。
上都上来了,总不能再把人赶下去...
于是他只能侧过身,心里又酸又甜地骂了句小骗子。
温竹卿这一夜睡得很好,是离别三年来睡得最好的一夜。
温竹卿这一夜也睡得不好,半梦半醒间总有双手不安分地抚鬓边眼角而过,揽过他的腰,最后还大胆解开外衣衣带,隔着雪白中衣轻抚那道陈年伤口。
这个过程中温竹卿有知觉的,说将对方动作完全收进眼底也不为过。
可紧闭眼睛丝毫不想睁开。
或许是轻柔动作太催眠,或许是身体疲惫太久真的需要安眠,又或许是心底有个声音出声阻止,总之他就这样半放纵半享受地沉入了睡眠深海之中。
有泪珠滴落脸颊,和着他心田的泪一起滚落...
耳边是低沉而喑哑的师兄...
一声低过一声,一声动情过一声。
唤到最后变成了卿卿二字。
“师兄,分别三年,你想我吗?”
“我不知道师兄是否想我,我当真好想你!”
“我不知道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师兄咬死也不肯同我说?”
“但我看得出,当年闹成那样,师兄也是极难过的!”
“我最不忍心看师兄难过...”
“师兄一皱眉,我心都要乱了...”
哽咽声音停了停,再开口时已然换了一个方向。
“如果三年前没有发生那糟心的一切,也许我早已获得师傅首肯,娶得师兄...”
“我们会同进同出,一起睡觉,一起起床,一起练剑,一起下山...”
“不会有多年分离,心脏更不会经年浸在愁苦之中。”
“师兄,其实我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洞房花烛夜为师兄换一个称呼。”
“卿卿...”低沉声音极尽温柔,“师兄我可以这么喊你吗?”
“卿卿,我的妻,我好想有一天能这么喊你!”
整整一夜,温竹卿没有再醒来,可他的灵魂醒着,将陆程哲的话一字一句听了下来,记在心里。
沉沉睡颜没有任何表情,就连眉角都未曾轻蹙,心里却下了一场经久不息的暴雨。
第二天醒来时,身边人已经不在了。
温竹卿没有失落,无他,仅因为这人留下了许多痕迹。
石榴红衣裙整齐码在床边,桌上放着新鲜出炉的糕点,水盆倒好热水,昨日随手放置的发带被规整地摆在镜前,一切都是准备好的模样。
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慢慢起身,穿衣,待洗漱完成,坐在镜子前束发时,陆程哲回来了,怀里还带着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
“师兄醒了?”约是昨夜好梦,陆程哲语气中带着喜气。
“你去哪了?”温竹卿回头,短暂看了他一眼。
“有些事出去了一下。”
很普通的对话,放在朴实无华的日常中甚至有些无趣,在长久分离后却让人忍不住生出眷恋。
犹记得自无极阁回万宗之巅,那段日子便是这般平淡清浅,清晨起来,两人一个梳妆束发,另一个则在一旁因各种琐事忙碌着,风吹过脸颊的力度是柔和的,和着心底惬意共舞...似多日阳光明媚惯了,丝毫不会杞人忧天的担心风雨。
那时是想不到对这些场景在意上心的,一则这场景实在平凡,二则这平凡日日经历,也自以为以后日日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