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竹卿长出一口气,第一次从身到心感觉到疲惫与绝望。
俯下身,他将脸埋进□□,极力控制着身子颤抖和抽泣音调...
然再如何控制,长出气声中始终带着悲戚尾音。
原主垂眸看着他头顶颤动发旋,表情也染上一抹悲伤。
目光却是仁慈的,仁慈之外还有一份无法言喻的心疼,瞳孔散着光,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
抿抿唇,他似乎想说什么,一个呼吸之后,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脚踏尘土的声响,温竹卿尚未做出反应,原主已经俯下身子,蹲在了与他平齐的位置。
身形靠近,呢喃声音在耳边作响,“快醒来,爹来看你了!”
醒来?
这时温竹卿才意识到在先前对自己疯狂下狠手时,他便已经痛晕过去了。
脚步声渐近,意识也逐渐清明,在完全醒来,眼前场景尽数消失前,原主掐了个咒,将身子散作微光,通过轻启睫羽,钻入了他的身体。
微观上,这只不过是房中升起一阵微不可察的亮光,宏观上,却是一个灵魂与另一个灵魂的融合。
说来也是怪,两个不同灵魂融合,原来应该是相斥的,原主与温竹卿的融合却异常的顺利,就像拼图回归它原本的位置。
“虽然我也不知出路在何处,但我想同你再努力一次...”原主声音由低沉变得清亮,“这次...一定...一定要打破宿命!”
话闭,眼前情景彻底清明,两个灵魂同时睁开了眼睛。
身下是一片坚硬寒凉,缓了缓,温竹卿才发现自己倒在先前发疯时所站的坚硬地板上。
站起身,手不自觉握上飞霜,泛着寒光的锋刃上依旧沾着血渍,身上伤口却已经奇迹般愈合。
温竹卿不会认为这是神使的好心为之。
作为棋子,只要活着能为人所制就够了...至于棋身的磨损磕碰,那是棋子必走的宿命。
掌心紧了紧,他感到手臂泛起阵阵微麻感,不是肢体被压迫所致,而是某些东西在渐渐融合。
脚步跨门槛而过,温父越过屏风走了进来。
温竹卿收起飞霜,转过了身,“父亲。”
“嗯,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不知是不是在魔界受难的缘故,几日不见温父表情竟是慈爱了许多。
“身子怎么样?可还难受?”严肃脸庞有些别扭地关切着,“受了伤便好好在床上休息,不必下床。”
“并不严重。”温竹卿轻而易举便体会到了眼前人的关心,这是以前从没有的,“只是灵力耗损罢了。”
“灵力耗损也很严重!”温父并不擅长做个慈父,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一本正经,“修仙之人,修为第三,灵力第二,头脑第一!”
“修为不足尚可精进,灵力无止境耗损却是大忌,当日那种情况,程哲已经失去意识,你应当保留灵力,再徐徐图之。”
温竹卿知道温父说得是对的!
那日亏得他们运气好,走了没多久便遇到了温父一行人。
否则依两人的战损模样,别说伽迟绪再次追来,便是突现虾兵蟹将,也是对付不了。
到时候不管是被擒被杀,两人也只能为鱼为肉,一条消息都留不下。
可当时情况...陆程哲全身血如雨注,要他如何保持理智?
温父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无须温竹卿打断,话题便戛然而止。
空气静默了许久。
许久后,温竹卿道:“他如何了?”
温父没有动作,只目光中带着几许忧心忡忡,“尚未清醒。”
温竹卿心脏提的高高的,“他的伤?”
“血已止住,但伤口愈合,灵力恢复,多少也需要些时间。”
忐忑的心仍放不下,表面却装着坦然,“血止住了就好。”
温竹卿不敢闭眼,只要一闭眼,眼前便会出现对方面容苍白浑身浴血的倔强模样。
他不知道陆程哲是怎么忍住不出声的,只知道抽痛心脏在替他无声怒吼。
耳边不断响起瘆人的滴答声,那是衣衫被血水浸透,裙角血珠不间断垂落的声音。
“你同程哲...”温父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他今日前来本来是想再劝一劝的,可想到找到两人时,温竹卿喉间的嘶吼,陆程哲昏睡中嘴边依旧不间断地碎碎念,劝解之词在喉间转来转去,竟是无法开口。
“你同程哲...”然再无法开口,他还是逼迫自己开了口,“情劫不可违,你们...”
“我不会再见他。”不用身边人多劝,温竹卿率先认了命,“我以后都不会再见他!”
温父没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说着不再见,见与不见又哪里是狠下心就能控制得住的?
待陆程哲伤愈出山那天,无论心里如何劝诫,阻拦...不听话的双腿还是违背正确决定,一步一步走去了后山。
这一面见得极谨慎,双手骨节按在突出山石上,绯红身影微侧,几乎整个人隐在假山阴影下,极窄极窄的缝隙间,只一双淡色眸子悄悄探出,悄无声息望向被人群簇拥着的某人。
白了,瘦了,唇角微抿着不见什么血色,眼眸很是平静,眼尾却泛着疲意。
这些日子他定时极累的...
看着不远处不复往日生机的脸庞,温竹卿如是想着。
贪婪目光自俊朗脸颊一寸一寸划过,一寸寸端详,似乎想将这些日子缺失的全部补回来。
还是那抹熟悉的山岚,如松如翠的高大身形上并不见一丝血色薄红,绝对不会出现任何伤势未好血渍溢出的可能。
温竹卿一直提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片刻后,又苦笑。
怎么会伤势未好?
温父那么看重喜爱他,怎么会让人养伤过程中留下隐患?
万宗之巅中会伤害陆程哲,能伤害陆程哲的...说来说去只有自己罢了。
眼眶微烫,温竹卿双眸泛出酸涩。
簇拥中陆程哲越走越近,那张脸明明是有礼的,他却从其中看出了几抹疏离,假山遮掩下那人绝看不到自己,温竹卿还是敏感察觉到一抹凝视感。
凝视之外还带着丝丝排斥。
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那般...不,应该说比陌生还要陌生!
陌生人顶多是陌生罢了,他们还多了几分相见不如不见的决绝。
相见不如不见...
是不想见他么?
是啊!
当日那般,陆程哲当然不会想见他!
思及此,喉咙莫名堵塞,抽痛心脏也随着这堵塞沉进了漠北极寒荒原。
他是不是在无意识中沉进了游戏世界中?
这个世界是不是在无形之中按下了加速器?
怎么才月余不见,时间就加速地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两人先前的亲昵也陌生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该走了!
温竹卿对自己说...
无论是陆程哲眼中展现出来的意思,还是仅谈来此的目的,他都该走了。
他只是想看看陆程哲是否安好?
看过后...也该知足了!
可是双腿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看着陆程哲越来越清晰的面容,心底竟升起一抹贪恋?
太想念了!
实在是太想念了!
见不到的这些日子,思念化作烈焰煎熬着心脏,令他五脏俱热,胸膛泛滚,那滋味并不好受,如火烧灼,如热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