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程哲则将体贴贯彻到底,即使已经无需疗伤,也日日前来,有时带些糕点,有时送些新鲜小玩意,有时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那里,直看到对方掀起眼皮,目露逐客,他才说上几句话,不舍离去。
温了了倒是安静了下来,原主记忆中,这人才是春昼小筑常客,不过温竹卿交付任务在身,常客也变成了生客。
约好一起下山那天是个晴天,却并不温暖。
高高云层遮掩着淡薄日头,使得暖光无法尽情挥洒,冷风呼啸,揪扯着树梢枝头上最后的绿意。
与秋季单纯凉意不同,这风中还带着凌凌寒意,像生着寒刺的鞭子,吹到脸上生生将皮肉抽痛了。
“要下雪了。”山门前,陆程哲身披白色披风,抬头望天。
他语气自然,没有对此事的欣喜,也没有不悦,似是演练了数千万次,只剩下了温润和平静。
风穿空荡荡树梢而过,温竹卿紧了紧衣袍,将自己裹得更严了些。
他的披风是银朱色的,边角走着银线,上头缀着毛领,刚立冬天气还没冷到骨子里,那毛领仅是装饰,并无保暖之效,披风也只做了双层,并未加棉,仅作防风之用。
因着外头着了红,内里则摒弃红装,换成了一件纯白,一红一白交相辉映,远远看去像极了雪地寒梅,红蕊覆雪。
两人并肩下山,行至半路,陆程哲再次看天,再次道:“瞧着天边云层晦暗,落雪大约午后会至。”
身旁之人并不沉默寡言,却也并非话多之人,他的语言习惯多表现为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一句话重复两遍,要么是意义非凡,要么就是深入他心。
“陆师弟很喜欢下雪?”温竹卿双手敛于袖间,侧头看着陆程哲。
陆程哲也不掩饰,直言道:“喜欢,我最喜欢冬日落雪。”
冬日落雪四字声音加重,含着深意,就像隐着什么过往一般。
温竹卿好奇想问,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这般直接问,好像他很在意一般。
然而...指尖却被人悄声牵住...
回头,他看到陆程哲近在眼前,眼含期待的双眸,“师兄喜欢下雪么?”
喜欢下雪么?
喜欢...
但是讨厌冬日...
自从幼年时一场大病后,他就越发讨厌冬日,那场大病损伤了本理,即使之后如何温补,身体还是发虚怕冷。
“不喜欢。”不知是出于对柔弱身体的厌恶,还是不愿陆程哲眼底期待达成,温竹卿半真半假道:“我不喜欢冬日,更不喜欢下雪。”
陆程哲满含暖意的脸庞一僵,唇边笑意也没先前明媚了。
良久,他轻声道:“我还以为师兄会喜欢...就如同我喜欢一般喜欢。”
尾音轻微,含着易碎之感,表情却故作无恙地保持着暖笑,乍看上去,颇具割裂之感。
为什么你喜欢我就要喜欢?
若面前是其他人,温竹卿都要讥讽出声了,可面前的不是其他人,而是数次救他的陆程哲...
也是能影响他情绪的陆程哲...
“落雪而已。”温竹卿语调刻意轻松,带了些哄人意味,“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
这话本意是为了缓解气氛,然而萦绕在对方周身的低气压似乎更低了,即便那暖笑仍在...
良久,陆程哲抬起头,故作豁达无恙道:“师兄说得对,确实没什么要紧的,各人性子不同,爱好自然也会有所出入。”
就像有人偏爱夏日,有人独爱冬日。
有人喜欢花红,有人只喜绿叶。
这句话温和平静,没带任何针对之意,温竹卿却分明看到有把剑朝他袭来。
似乎总是这般。
他总是一边心怀傲娇地期待关怀,一边又故作无意地推开那些关心之举,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那些关心真的存在。
这期间并不快乐,大多怀着试探,怀疑,悲观。
有时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就比如此刻看到陆程哲紧皱的眉。
“也没有那么不喜欢,只是我身体怕冷,想见落雪又怕严寒。”
此话一出,温竹卿就后悔了,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将实话说出来,这感觉就像一个傻瓜,主动把自己的小尾巴扔了出来,只等着对方踩压。
然而陆程哲却一瞬释然,变脸般绽出一抹灿笑,一把抓紧温竹卿的手,坚定道:“和我在一起,师兄不会怕冷。”
话毕,缕缕暖意传入寒凉身体中。
温竹卿别扭别过身子,粉饰太平道:“陆师弟当真是天性善良。”
“与天性无关,我只是想对师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