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温竹卿眼中,这更像个褪去斯文伪装,佯装无事发生的低劣演技者。
温竹卿不适合开解无赖,只擅长逼迫施压。
他看了陈礼一眼,一脸冷漠道:“既然你并无求生之欲,那我们也帮不了你。”
“陆师弟。”温竹卿利落转身,抓住陆程哲的手,“我们走!”
陆程哲是个有责任心的,他本想提醒温竹卿任务尚未完成,可一看温竹卿肯主动牵他,魂灵立刻飘到了九霄云外,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任务?
白瓷脸庞在渐明的夜色中回着暖,薄红唇角扬起一个无法遏制的轻笑。
陈礼害怕地往前一扑,大腿血窟窿一痛,直接栽在了地上。
“温仙师,别走啊。”陈礼央求着,“我何时说我无求生之欲了?”
温竹卿停了一步,回头看他,唇边散漫而残忍地一笑,“不说实话,就是不想活了。”
陈礼哑口无言,半晌他慢吞吞开口,“这两件事并无什么关系,而且这是我的私事。”
紧急关头陈礼居然还要隐瞒。
“那我便也管不了了。”温竹卿毫不留情地迈步而行。
看着四周虎视眈眈,缓步而行却紧紧逼视的人群,陈礼害怕松口,“我说,我说…”
温竹卿回过身,松开了陆程哲的手。
陆程哲不舍回望脱手而出的十指纤纤,骨节分明的掌心下意识攥了攥,内心甜腻的一晌贪欢。
“说吧。”温竹卿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礼抚着还在往外咕咕流血的腿,蹙着眉心措着词。
温竹卿不想听他谎话连篇,直接道:“你也不用谎话连篇的框我,陈家与季知远千亭之间的渊源我大概也清楚,陆家喜宴那日陆续晕倒多人,我只问你是何缘故?那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陈礼见他问的是这个,微张着唇,松了口气。
“是疫病。”他换了个站立姿势,连腰杆子都挺直了些许,“那日之后我父亲配药救了大家。”
温竹卿对陈礼的言简意赅并不满意,直接道:“你爹救了其他人,却独独没有救你哥?”
冷不丁提起陈礼哥哥,陈礼脸上闪过一瞬闪躲,措了下词,又道:“解药配出得有些晚了,我哥已经不行了。”
“是吗?”温竹卿拖长着尾音。
陈礼说得有理有据,“最开始是姓陆的老头给我哥看的病,我曾劝我哥,说那老头不行,我哥不听,非要喝下汤药,结果那老头学艺不精害死了我哥,季知远为了救下老头,称自己煎药有误,替他顶了死罪。”
温竹卿神色一凝,“季知远死了?”
“没有。”陈礼神色格外坦然,“在牢里待了一段时间后逃了,逃跑时还杀了一个狱卒。”
自愿入狱,却又逃了。
幻境种种在温竹卿头脑涌现,他又问,“难道不是你们欺人太甚?”他声音轻轻的,冷漠中透着质问,“见人入狱仍是不解心头之恨,烧了陆宅,又祸及家人的逼迫千亭?”
陈礼没想到温竹卿连这个都知道,他怔了片刻,一推四五六,否认道:“没有,不是我,这都是村民自发所为,与我无关。”
村民自发所为?温竹卿倒不知道村民何时如此同气连枝,同仇敌忾了。
温竹卿抓住其中漏洞打算继续质疑,一道狂笑自天穹落下。
“哈哈哈…谎话连篇…哈哈哈…真是谎话连篇…”
这道声音又笑又念,声势气吞山河,音色却低哑刻薄。
“真是谎话连篇。”
声音自天穹慢慢落于地面,一轮红日自地平线升高,晨光熹微中一个身影一瘸一拐映着渐明天光从暗处缓缓走出。
暖阳光辉洒满大地,温竹卿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面容,文雅中带着些锐利,平和中散发着些怨气。
与先入为主不同,这张脸并不属于千亭。
四周杀意逐渐散去,围堵着三人的村民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随着那人的迈步,机械抖动身子,让出一条小路来。
陈员外陈夫人也抖了抖身子,缓缓恢复了神识,两人抚了抚隐隐作痛的额头,还来得及问此处是哪,便被缓步而来的脚步声吸引了去。
天光中,来人衣衫褴褛,温竹卿看着他,却莫名从那一瘸一顿的步履中品出了几缕儒雅端方来。
三道不可置信的声音同时响起,“季知远…”
陈礼看着阳光下斜照的影子,颤颤巍巍伸出食指:“你没死?”
季知远抬起头,嘴边露出一抹轻笑,那神态并不属于他,而属于一个更为活泼的青年,“没死,死了如何报仇,如何向你们索命!”
索命二字是紧咬牙床而出的,透露出无边怒意和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