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亭停下了拍被子的手,“你要走?”
“嗯。”季知远点点头,目光中明显带着不舍。
“为什么啊?”千亭将被子甩在一边,绕了个圈,走到季知远身边。
季知远抿着唇,有些局促和忐忑。
千亭是个急性子,季知远不说,他就胡乱猜着,“住得不好?”
“不是。”季知远摇摇头。
“吃得不好?”
“不是。”季知远继续摇头。
“那是我对你不好?”
“当然不是。”季知远头摇得更凶了。
“那是为什么啊?”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两个小孩儿已交了心,千亭一改先前嫌弃态度,拼命要留下玩伴。
季知远等了一会,慢慢道:“我不是这儿的人,总归是要走的。”
千亭直来直去,“可是你家人都死了啊?离开了这你能去哪?”
季知远眼神暗了暗。
千亭看出他伤心,道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哎呀,你跟我一样都没家人了啊,你还这么小,你能去哪啊?”
千亭一副小大人的态度,实际他也就比季知远大半岁。
“我也不知道。”季知远摇摇头,“只是我背负血海深仇,总是要报仇的,而且那些人万一追来...”
千亭不懂血海深仇的含义,只知道他们还是小孩,他截断季知远的话,“可是你现在报不了仇,不仅报不了仇还会把自己折进去。而且你都在这住了这么久了,那些人也没有找来啊!”
“再说就算找来了...”千亭有些没底气道:“还有我,还有陆爷爷,陆爷爷会保护你,我也会保护你。”
被仇家追杀了这么久,流浪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个外人对他说,我会保护你。
纵然知道不靠谱,季知远还是很感动,“谢谢你,千亭,但是...”
千亭不想听但是之后的话,直接道:“没有但是,既然你来了这里,又认我做了哥哥,我就要保护你,哥哥天生就要保护弟弟的!”
他不松手地抓着季知远,“而且你走了我怎么办?陆爷爷罚我抄写习字时谁还会帮我,大胖抢我饭碗时谁又来帮忙?”
提起抢回饭碗,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场景,千亭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只是我还是第一次见人边往回抢东西还边讲道理,哈哈哈哈哈。”
“君子有理则立。”季知远背部挺直,犹如崖边一棵松,“你好好讲道理,他们会给你的。”
千亭脸红了。
似是想到了自己张牙舞爪的螃蟹之举,又似是想到张牙舞爪半天仍然没有将东西抢回来。
为了找回场子,他咳了咳,颇有些挖人痛脚道:“总之你就好好住在这,好好跟小爷混,你这么爱哭鼻子,没了我谁哄你。”
千亭邀着季知远肩膀往屋里走去,“你是不知道,你来第一天哭了一晚上,烦人的啊...也就是我,要是别人肯定受不了,早就把你扔门外去了。”
陆程哲看着两人渐行渐远,“引我们入阵的人是想让我们看这些幻境?并非要杀我们?”
“不像。”心思敏感的人往往感知力更强,温竹卿可以清楚感受到入阵时布阵人的凛冽杀意,“那人的杀意不是假的,别忘了没入结界前他还用暗器偷袭过。”
“至于幻境...倒是也有鬼魂借幻境诉冤情的先例,但那人一不是鬼魂,二这幻境也并非平铺直叙要讲什么,更像被我们误打误撞闯进来的。”
何况这幻境应当是布阵人回忆,让人看回忆就等于不设防地把家门打开,虽有结界加固,但幻境这种东西,从里破向来比向外破容易些。
最后一点温竹卿没说出来,陆程哲好歹是万宗之巅的弟子,这点道理他自己理得清。
“误打误撞?”陆程哲重复着这几个字...
温竹卿心中也默念着这几个字,默念了不知道多少遍后,心底陡然灵光突现。
“这幻境不是给我们看的?”
陆程哲挑眉,“什么意思?”
“这个幻境刻意屏蔽了悲伤,难过,只留快乐,愉悦。”温竹卿停顿片刻,“你不觉得这更像布阵人给自己织就的一场美梦吗?”
神使最初介绍时,提过会有人将此阵法当作美梦织就地,只是当时状况古怪,温竹卿并未多想。
“那我们是怎么闯进来的?”
温竹卿想了想道:“编织幻境对力量要求极高,不仅要求力量充盈,还要求流速稳定,就像一泓徐徐缓缓,不冷不热的温泉,只有这样布阵者才能心甘情愿沉醉于幻境中。”
“可布阵人是个常人,没有灵力傍身,幻境力量不够便只能吸取四周力量,你灵力纯然,起掌心火划结界时必然造成了灵力波动,幻境分不清力量出处,只一味吸收,是以我们才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确实。
仔细想想,两个孩童出现时间正是掌心火燃起后,孩童出现后周围温度也正常冷许多,虽然还是大雪纷扬,却没有了之前的凛冽肃杀之意。
倏然。
面前画面纷杂速转起来,俩小孩一会出现在院外,一会出现在屋内,一会在床上并肩躺着,一会围坐在桌子旁。
而无论哪个画面中,俩人都笑着,闹着,打着趣,谈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