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凛冽的初春
旅人决定出发去寻找
最初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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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伦索斯特卿,亚利斯塔卿,我最忠诚的下属们。”那时候,所罗门总是这样叫他和亚利斯塔。
那时所罗门总是很信任他。特伦索斯特每天都会穿过繁复的回廊,那座黑色的不规则宫殿仿佛永无止境。当他面对所罗门时,表面冷静,但内心总会觉得,宫殿的天顶化作一张发出嘲笑之声的的血盆大口,令他每时每刻都喘不上气来。
“是,陛下。您的决定是英明的,陛下。”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机械那样时时完美重复着这样的对白,但是总感觉自己处在一个微妙的崩溃边缘。
特伦索斯特比亚利斯塔更早意识到了这窒息般的现实。或许在最初的时候,在亚利斯塔还没有生出反叛的心思之前,特伦索斯特就知道,自己将要走上的是一条充满血腥的背叛之路。他只想站在和那人一样的高位,再也不受任何制约和束缚。
“人活在这世上,怎么能不受任何制约呢?你作为制定规则的人,更应该对这一点更加了然于心啊。”那时候,在花园的茶会中,金发的少女捧着杯已经凉掉的红茶,带着嘲弄的笑容如是对他说。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新的规则?安提柯晃动着那对毛茸茸的耳朵,颇为天真地凑过来,准备探听八卦,结果被雅典娜挥挥手赶到一边去了。“这里有你最讨厌的人哦。”雅典娜开玩笑似的说。
“什么嘛,我现在已经没有特别讨厌你啦。”安提柯口是心非地说。
“我说的是特伦索斯特卿哦,你知道吗,他其实和你那位亲爱的、最温柔的厄运……”话才说到一半,雅典娜就发现自己的声音被夺走了。安提柯听话听到一半,正站在那里,睁大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咳,我突然忘了要说什么,没事了,你玩去吧。”雅典娜只好笑眯眯地对安提柯敷衍道。等小狼走了,她旋即看向特伦,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你胆子很大,特伦索斯特卿。连所罗门都不敢叫我闭嘴。”
“你知道了多少?”特伦没有接她的话茬,金色的眼睛里是水银一般冰冷而致命的敌意。他知道雅典娜是亚利斯塔那边的人,而在他的计划里,他终有一天要和亚利斯塔·图铎分道扬镳。相信“双执政官”这种幼稚谎言的从来都只有亚利斯塔一人。
序列1的天使始终不是真神,真实造物主从未明确表示过要放弃所罗门,就算他们推翻了所罗门的统治,对方在某一天卷土重来的可能性也相当大。
特伦索斯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成神,为了这个目标,相当于他从一开始就没看重和亚利斯塔的兄弟情谊,甚至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倾向于选择舍弃他。
谁都知道,失序之国下只有两条途径,倘若所罗门复活,特伦索斯特又凭借对黑夜和风暴的投靠,率先抢占了审判者的神位,那么等待亚利斯塔的几乎只有死路一条。特伦并非不明白这点,只不过,想明白这点后,他就更要这样做,因为这是个显然的零和博弈。
“我应该知道什么,你和阿曼尼在最近莫名亲近起来的关系?”雅典娜微微笑了,但这种虚假的笑容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显得有些许渗人,“我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毕竟我永远阻止不了阿曼尼想做的任何事。
“不过,你好像错误估计了我和阿曼尼的熟悉程度,并且试图在我眼皮底下做些小动作呢。亚尔还真是可怜,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这样,真是冷酷无情啊……”雅典娜说到这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将空了的茶杯随手放到一边。
特伦索斯特其实很早之前就在怀疑,黑夜女神和造物主的这位小女儿究竟是什么关系。他知道她们的关系必然很特殊,毕竟雅典娜甚至可以对黑夜直呼其名而不被隐秘。并且,黑夜介绍给他的奥尔尼娅,看上去和雅典娜也很熟。
特伦索斯特知道,黑夜女神和奥尔尼娅都曾经是弗雷格拉的从神,难道雅典娜也和弗雷格拉有关系吗?但是这从时间线上就说不通,毕竟众所周知,雅典娜作为太阳神的小女儿,出生于第三纪元年,那她必然不可能和第二纪就陨落的弗雷格拉有什么联系。除非这其中有哪一环节除了差错。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种彻底的阴谋论,就好像置身于冰冷刺骨的潭水最深处,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想起那时,他第一次见到黑夜女神时,对方用一如既往柔和的语气,缓慢地、语焉不详地说着:“既然雅典娜选择了亚利斯塔·图铎,那么我就会接受你的请求,因为这是必然的选择。”
“你是说你永远会选择站在雅典娜的对立面吗?”特伦索斯特在暗暗心惊中,不小心表露了内心的想法。
而黑夜只是给了他一个警告性的眼神,一如那时的雅典娜一般,冰冷而无情,令人看不透其下阴暗而幽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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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恩其实有些后悔在这次旅行中带上帕拉斯小姐。不仅仅是因为怕她遭遇危险,还因为,他其实能看得出来,帕拉斯小姐并不喜欢海洋,似乎过去遗留下了什么阴影似的。
每到航行的时刻,她都会有些郁郁寡欢。不过,在登上黄金梦想号的那天,见到气质优雅而知性,有着湛蓝眼眸和棕色长发的冰山中将艾德雯娜,她的眼神明显亮了起来,上前一步,露出一个漂亮的微笑,握住对方柔软的手,语气轻快地套近乎:
“一看到您,我就想起了一位故人。您知道吗,这糟糕的海上天气都因为您的存在而变得更加明朗了起来。某种程度上来说,您要比所有的天气术士,嗯,就是你身后那几个看起来没什么用的猎人的同族,加在一起都更为伟大。”
被她的嘲讽无意间扫射到的达尼兹和安德森:“……”
克莱恩发现帕拉斯小姐在遇到艾德雯娜之后,明显变好了一些的心情,内心偷偷不禁飘过很多吐槽:其实她只是喜欢漂亮姐姐吧!果然是因为格尔曼这种阴沉还很装的角色太无趣了,才让帕拉斯小姐整个旅途的话都非常少。早知道我全程扮成伊莲,帕拉斯小姐说不定就会和我变得更加亲密了……
刚在心中飘过这个危险的想法,克莱恩赶紧就掐灭了苗头,生怕自己真的像旧日网络说的那样,“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莫名对女装上瘾了。这种事情不要啊!
但他没有意识到的,是逐渐在他心中滋长蔓延的隐秘想法。他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没什么活着的实感,支持他不断向前的动力,就是想要回到原来世界的强烈想法。
因此,他始终和这个世界的一切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或许他会交上一些朋友,但是更进一步的亲密感情,例如亲情,已经让他痛苦,更别说是爱情。对于后者,他几乎从没纳入过考虑范围。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他总是想要变得和帕拉斯小姐更加亲近一些,即使他明白,这种想法是十足危险的。他比谁都更为清晰地意识到了其危险之处,因此始终不愿意正视,一直将它遮掩在隐秘的心绪之下,似乎一旦明确说出来,就好像破坏了什么似的。而帕拉斯小姐,不知是迟钝到没有察觉到,还是秉持着和他一样的想法,因此从没有提出任何请求呢?
但是,克莱恩一向不能算是个脆弱的人。他能够控制自己不要产生不该产生的想法。他放任自己这种心绪蔓延的原因在于,他总觉得,既然帕拉斯小姐也是穿越者,那他们总有一天能够一起回到原来的世界。到那时,就算陷入可悲的爱情,也不会被迫分离吧?
在某次夜晚航行的小型风暴中,船舱剧烈摇晃着,克莱恩不知为什么陷入了某种担忧的情绪,于是半夜提着风灯,穿过狭窄的走廊,敲响了帕拉斯小姐的房门。
“你还好吧?我记得你最近有些晕船,我带了些有效的药来。”克莱恩用温和的语气试探性询问着。
“我一点也不好。”他听见了少女赌气般的声音,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弱悲伤,轻飘飘地浮在阴郁的夜空中,像一个苍白而浅薄的幽灵。
克莱恩总觉帕拉斯小姐这两天出于情绪低迷的易感期,通常她上午还情绪高涨,到了晚上又会默默露出脆弱的一面。但克莱恩不知道这脆弱具体从何而来,也就无从安慰。
其实克莱恩并非真的完全不明白。前些天,阿兹克先生有一次给他写了信。在阿兹克之前的信件中,克莱恩有印象他提到过一名金发的少女,但因为世界上金发的人实在太多,他并未将它作为一个关键线索。
船舱摇晃着,克莱恩坐在帕拉斯小姐床边的一张矮凳上,就着昏暗的煤油灯读着那封信件。他其实有悄悄注意着帕拉斯小姐,但对方并没有在看着这里,而是托着腮,自顾自地读着一本书。
于是克莱恩松了口气,打开了信件。
“那天在‘黑死病’号上,那名金发少女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什么……在四皇之战中,我最后失去意识的那个时刻,见到的那名用权杖指着所罗门的少女,和你身边的那名朋友,散发着极为相似的气息。我残缺的记忆告诉我,几乎可以确定她们是同一人,或者至少,有极大的相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