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看。”她说。“那样你就能看到顶部十足锋利的白色火焰的结晶。那是我多年前的尸体,我现在的灵魂。”
01 纯白的神像
所罗门王城气候干燥,行走在它巨大而不规则扭曲的建筑群间,非但不会感到逼仄,反而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空旷与失神,仿佛行走于烈日灼灼的枯焦荒野。任何人在这里都无处安放灵魂的尽头,只好寻欢作乐来驱散这表层的忧愁与隐秘的悔恨。在这让万物都爬上细微裂缝的洞穴中,在冬天到来前的三个月,却不知为何阴雨不歇。雅典娜从装饰有金色花纹的马车上走下来,漫不经心地踩断了一只壁虎的尾巴,哼着走调的歌谣,丝毫不在意白色的裙摆被染脏。
门口的侍者已经习惯了她一时兴起的造访,但仍好奇地看着这位年轻的金发少女。她的身份在这座贵族云集的王城中并不出挑,只是阿蒙公爵不起眼的第三个女儿,有着格格不入的一头金发。她甚少在社交场合出面,但每次遇见她,她的身后总是跟着梅迪奇或是乌洛琉斯,传说中的太阳神曾经的左膀右臂。他们跟随她,就像跟随自己最忠诚的主人,这样的奇观不由得令人侧目,但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谈论这件事,仿佛他们的想法被什么人屏蔽或是偷走了一般。这时金发少女走过来,走到侍从的面前,对方似乎被这样近的距离吓了一跳。她注视着对方胸前的蓝宝石领带扣,变戏法似的在自己手中凭空生成一块一模一样的,像个天真的孩子般笑了。“这个好看,我拿走啦。”在侍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远了。
“这并非我又在让梅迪奇作弄大家。”雅典娜蜷缩在沙发上——她总喜欢把自己缩成很小一块,仿佛这样可以抵御什么未知——喝了口已经凉掉的牛奶说,“他也不知道这场雨从何而来。”
“但他可以轻易地解决这场雨。”伯特利坐在高背沙发上,深邃有如星空的眼睛将她注视着。他的眼神不如亚利斯塔那样锐利,粗略看去,便会觉得那像是无意义的星空那般,散漫而温和地引人走进深邃的漩涡。他和少女相对而坐,隔着玻璃茶几上的棋盘,仿佛他们之间有某种无形的博弈。伯特利其实想问——你是觉得自己可以掌握所罗门王城的一切吗?就连亚当都没有如此自信。她究竟从何出来呢?亚利斯塔图铎或许隐隐知道,但他不愿意相信。一旦相信她就是那位“造物主的圣洁光辉”,他又要如何相信她是真心爱他的呢?看看她是如何对待梅迪奇的,便提前知晓了自己的结局。
“我喜欢下雨。你难道没有觉得,只有下雨的时候,一切灰尘都会沉在底下,空气中那些若有若无的暧昧都消散了。这样便能够逼迫我们面对自己真实想法,不是吗?”雅典娜冲她眨了眨眼睛笑了。
“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吧。”伯特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第二颗宝石扣。不得不承认,和她每次谈话,都令他有些焦虑,或许这是身为空想家的她在刻意扰乱他的精神。按照阿蒙家族的说法,她现在只是一名序列3的织梦人,以伯特利的位格,完全可以在她面前封闭自己的心灵岛屿,并且免于她的精神压制,但他面对她总有一种下位者的错觉。这位以优雅高傲著称的门先生不信仰任何人,只信仰自己,因此,即便是所罗门也不曾让他陷入如此境地。
“你似乎一向对我很好奇。”少女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自己的秘密是否被人知晓都不影响她谋划的成功与否。她毫不在意地拿出重磅筹码,却自信自己永远不会落入满盘皆输的境地。那种近乎极端的自信让她周身带着一种无意义的浪漫气息。在壁炉跳跃的昏黄火光中,她灰色的眼珠像是海里燃烧的干冰,目前好像十足坚固地存在于那里,但不久之后就会变作无形之物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所罗门王城,恐怕找不出几个对你不好奇的人吧。伯特利腹诽着。有关雅典娜·阿蒙的传言甚嚣尘上,在贵族小姐间最为流行的说法是她是梅迪奇的恋人,如今却被图铎横刀夺爱,因此两人昔日的关系毁于一旦,变得剑拔弩张。雅典娜如今正百无聊赖地捧着一本三流作家的小说在看,其中的故事便是以他们三人为蓝本,讲述了一场他爱她她爱他他爱他的旷世奇恋。她看得津津有味。“这可比亚当写得好多了。”她点评道。
“亚利斯塔告诉我一件很有趣的事。他说你和金色灰尘*教堂里的神像长相十分相似。”伯特利虽然语气总是温和,但内里却颇具威严,每个人看到这样的他,都会不由自主地退缩和服从,唯独雅典娜像一只未驯化好的猫科动物,依旧摆出那种懒散的态度。
“是吗?”她不慌不忙地接话,“那么,在那时,他是否看见曾经属于太阳的记忆自心灵渗漏?”她毫不在意地暴露自己到处偷看别人精神世界的事实。谁让你们到处通过我爹留下的记忆碎片偷看我的青少年时期!雅典娜不由得在内心吐槽道,我自己都不想回看好吗!把别人的中二时期做成录像带随机给不相干的人播放,这是什么新型的精神折磨吗!如果我有罪,请让我跟梅迪奇结婚,而不是……。
“所以你的确是那位陨落的星天使。”伯特利这回用了陈述句,像在说一句即将实现的谶言。
“嗯。其实大家都知道啊,只是大家都不说,这就好像那个皇帝的新衣,但我没想到你会出来当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孩,这是否有点崩人设了?”雅典娜依旧无所谓地开着玩笑,并没有去解释任何一句有关她的死而复生的事,也并未解释她再次出现在这个时代所代表的意义。
“如果那真的是你,这意味着你同梅迪奇认识几千年,现在却为了图铎,愿意去杀死他?”伯特利依旧语气平和,但说出的内容却十足尖锐,但雅典娜只是任由这柄利刃轻飘飘穿过了她柔软的皮肤。
“是的,我同梅迪奇认识很久,从我出生的时候便一直同他在一起。因此只有我们本人才明白这段关系的亲密之处。”她只是喝着手边的茶,答非所问地说道。
02 飞翔,只有不断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