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吧,你浮萍一般轻贱的人生,终于有了可以依托的工具。艾利奥尔大森林里那个女人就不是。如那只精灵生前所言,交给她的事,一件都没能达成。你要庆幸自己漫无目的的生涯有了明确的出路。”
残留在莉莎先祖眼角的一滴泪,跨越漫长的光阴,在见到那名指定的人之时坠落。无法遏制住情绪的莉莎,落入二号艇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等待她的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终生服刑不可逃脱。
莉莎不可遏制地想起那些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们。
有的因不死的特质被捉去做研究,切成了骷髅架子仍然能从空洞的眼眶里流出血泪。有的自暴自弃、醉生梦死,打从知晓自己打一出生就被下了判词伊始,荒度剩下的人生。
有的憎恶着那性别不明、相貌不知的陌生人,有的赞颂着,追捧着,奉之为神明。不论哪种,都在自己短短几十年的生命里,追寻可以探讨的道路。
更多的,惶惶不可终日。更有甚者,雇佣保镖拦截、击杀所有靠近自身安全范围的陌生人。
像是警惕一只不知何时、何地从何种方位降落的蜗牛。一接触到就会死,多看一眼都会中毒。那毒性灌进了先祖的血液,一代代流传下来,比骨骼坚实,较血液纯净。剥开自己的皮囊还剔不干净,剜出全部的血肉也阻断不了。
一出场,即意味着收回赋予的福祉。是阴险狡诈的放贷人,用心险恶地全盘回收所有的利息。
长久地等待楼顶一只迟迟不能落下的靴子,日久天长,焦虑刻写进五脏六腑。
那人到底什么时候会来,是不是已经来了?在路上了还是到达了,究竟何日才能坦率地给予她们一族干脆利落的解脱,亦或者永远不能?
太多太多的疑问,淹没在时代的洪流里,蹦不出一颗水花。
到莉莎奶奶这一辈,演变到了风魔的地步。患上神经衰弱的孕妇,在自己脚步能抵达的地儿贩卖军火,致力于在各地挑起战争的导火索。
既然那个人不来找她,她就把那个人找出来。
坦克会碾过它们经过的每一寸土地,炮火将在每个有人烟的场所蔓延。快在她们面前出现吧,快些了断这场夙世的恩怨。了结这段永劫之苦,前人经受的苦楚就别再让后来无辜的孩子们继承。
许是与魔女交易的信徒生来就带着原罪,这卑微的愿景到她死的那天也没有实现。
从飞艇上下来的少女,牵着两个稚童,与她的伙伴们会合。
对方全程没有看她这个陌生人一眼。仔细想想,理所应当。
毕竟不是谁都会对从事跨国犯罪组织的罪犯感兴趣,何况是那人亲手毁灭了自己几十年的心血。
那个人知情吗?还是不知情?了解她们一族遭遇的苦厄,亦或者对此一无所知?
是前者的话,她就能不顾不管地破釜沉舟,用余力做出奋力一击?是后者的话,莫非她就能坦荡地放下缠绕在心头多年的怨怼,轻易地揭过受难的章节?
要是她开口,对方会注意到她吗?要是她大声吼叫,肆意地用上毕生习来的各类脏话,那人的脸上是不是会露出受伤的神情?要是她陈诉自己的委屈,坦白经历的不幸,那人会不会怜悯她,温柔地抱她进怀里,像是对待那两个孩子一样?
而种种设想尽数落了空,莉莎什么也没有做,少女亦自始至终没朝她的方向递过来一眼。
她的双手落了顽固的枷锁,稍微挣动就有电击加身。国家防御机关的警卫们身着统一的制服,神出鬼没地出现,两人押解着她走。
演员们手牵着手谢客,预示着本次的活动即将落下帷幕。压轴的音乐剧端上台,歌唱着潘多拉要打开那禁忌的魔盒。
稚嫩的童声齐声高歌,“你知道那绝对不可以。”
“要面对现实吗?”
“纵然它可怕又残忍。”
“还是追逐于幻梦?”
“就算它让你颠沛流离。”
众人大合唱,余音缭绕,震动人心,激荡的音乐仿佛要掀翻整个剧场。“焚烧吧,沸腾吧,烈阳烤灼大地,荒野埋葬你我……”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好不甘心。被押走的莉莎佝偻着背,抓心挠肺,难受得寸步难行。
她们一族因这个人而获益,她们一族因这个人而受罪。这人却连她、连她们族人任意一人都不晓得。
想要引起她的注意,想要夺取她的视线。想要掰过她的脸,压下她的头颅,踩断她的脊骨,叫她跪在自己的面前,忏悔自己犯下的罪。
按理来说,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有心戏耍她们祖辈的魔女。
然人都是慕强的,是极度利己,趋利避害的生物。族人受过千般的罪,万般的苦,也不曾埋怨过造成这一切的魔女。她们反而对魔女口中,姓名不知,长相不知,各类特征都蒙在鼓里的那个人情绪激烈。
好似此生的爱与恨全数在那人身上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