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生病?”
塞德娜将手放在嘴巴边,疑惑反问:“为什么那维莱特大人不会生病?希格雯姐姐说每个人都会生病,美露莘也会生病,所以才会有医生。”
“我的意思是,他这次是因为什么生的病。”
“应该是太累了吧,那维莱特大人连轴转七次开了七次庭,有一个讨厌的审计官还偷偷说那维莱特大人是审判魔人,被我听到了。”塞德娜说到这气愤极了。
庭审这么累吗?把一个长生种都累倒了。
门外响起了两次摇铃声,是送报的邮差,之前贝希摩斯见过那维莱特取报刊,他出门,把信箱上的报纸都拿了进来。
很长时间没人取,堆积了许多期,信箱上别着的铃兰花也已枯萎。
枫丹是留影技术的发源地,报纸上刊印了大大小小的画片,这时候的画片还是黑白色。最大、最引人注目的位置,印的是欧庇克莱歌剧院的宣告之刻。
一般的审判其实不会让报社在头版头条位置报道,就算判决对象是大贵族。
「最高审判官收起手杖、走下审判席,亲自提起公审!」
是的,画片中最高审判官的位置上坐着的是一位人类老法官,因为制度的缺漏,最高审判官是拥有执法权和公诉权的,为避嫌,那维莱特站在了原告席。
谕示裁定枢机毫无悬念地“跟随”着老搭档的方向垂落,水神在席位上高深莫测地看着这场剧目。
拍得不错,旁边的文字也在歌颂水之国的正义,审判官的公正。
而往期就不一样了,月前的报纸极尽抹黑之言,成为大贵族攻讦的喉舌。插图的角度将谕示裁定枢机的天平拍得极具压迫感,赢得审判的那维莱特如同压在天平上的一座山,目光审视被告席。
奇特的眼瞳被构图结构强调,那个时间段,大贵族致力于将那维莱特描述成居心叵测的外族。
笔者先是提了提小报上老生常谈的谣言——那维莱特是唯一的男美露莘,然后状似客观的提起了伊黎耶岛的水龙蜥,还附上了水龙蜥的画片。
意图不言而喻,将政敌打成包藏祸心的非我族类。
再一翻页,两张照片直接把贝希摩斯噎住了。
他居然上报了,尽管不是以本名的方式。
不知哪个蠢蛋拍下了他。照片上看不出国籍的异族人坐在咖啡店的一角,袒露的衣着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倒有点古雷穆利亚人的风格,十分罕见。现在的枫丹人总是喜欢用层层叠叠的布料包个严实,越上层越如此。
白夜国的文明被人为抹除,没人认得出、被误认都实属正常。
那会他还有闲情喝了杯溶奶咖啡,这个时间很早,毕竟间隔那么久才又喝到咖啡,贝希摩斯记得很清楚。
另一张插图信息量更大,是贝希摩斯和水龙蜥呆在一起的画面。
段文里,都把他当成了那维莱特,认为这是那维莱特水龙蜥论的铁证,还给美露莘和水龙蜥画上了等号,认为水龙蜥袭击愚人众的背后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强行拔高事件的严重程度,往外交方面上升。
得亏留影机只能排出黑白色,不然一比较,凭着缺少的两根蓝色触角就直接露馅了。
……谁拍的呢?他都没发觉到,会是巧合吗?要知道,水龙蜥的栖息地向来人迹罕至,是个人都会避着走,除了脑子里不知有什么宏伟大业的愚人众,闲到在深山扎营抢地方。
小小的美露莘在厨房里跑来跑去,忙上忙下,叮叮当当的声音插进了贝希摩斯的思考:美露莘的身高能碰到案板吗?
贝希摩斯过去看了看。
事实证明,他多心了。不愧是“唯一的男美露莘家的厨房”,还有迷你的案台和定制的厨具。
不过……
“你做的是……?”
一坨紫色不明流体被塞德娜端了过来,贝希摩斯的思考全部宕机,她想毒死那维莱特吗?
“这是希格雯教我做的‘呼哇呼哇治疗奶昔’!”塞德娜仰头回答,然后接着将诡异的奶昔倒进玻璃瓶中。她没有开始那么惧怕贝希摩斯了,因为那维莱特大人没事。
“呼哇呼哇、奶昔?”贝希摩斯抽了抽嘴角,重复道。
你确定,这是奶昔?
塞德娜只当他在质疑功效,一边在瓶口系着丝带,一边卖力解释:“很有效的,上次瑟琳姐姐喝完一个周后,感冒就痊愈了!”
“……”没记错的话,这本来就是自愈型疾病,一周痊愈是正常现象啊,什么糊弄学庸医。
深海龙蜥的耳尖抖了抖,屋子里有布料的摩擦声,醒了吗?要不别醒了吧,真要喝这个吗。
随即的一阵轻咳验证了这一点,美露莘姑娘听到声音,抱着奶昔跑进去了。
刚睡醒的人面色并不好,疲惫感都要溢出来了,但一见到塞德娜,那维莱特的脸上还是泛起了微笑。
可能,就和人类铲屎官看到可爱猫猫一样有治愈感差不多?那维莱特接过系着蝴蝶结的玻璃瓶,慢条斯理地喝着奶昔,味道和之前希格雯做得如出一辙。
贝希摩斯将厚厚一摞的报纸归纳到架子上,只留了那份报道水龙蜥的,他翘着腿坐在一边。
看啊,“唯一的男美露莘”是真的溺爱美露莘,连这么一言难尽的食物都能面不改色吃完。
塞德娜在‘男美露莘’背后用美露莘圆圆的小手给“男美露莘”扎头发,平常最高审判官只有发尾绑着一个黑蓝色的蝴蝶结,是每天上班路上遇到的美露莘扎的,扎那么低,因为美露莘的身高就到那。
今天终于勉强扎了个低马尾了。
“贝赫?”那维莱特终于发觉到某人刻意的沉默。
这个昵称的效果显而易见,名字的主人将遮住脸的报纸放了下来。
塞德娜左看看,右看看,那维莱特很快为她正式介绍——
“塞德娜,他是我的眷属,贝希摩斯。我想,你们已经相处一会了?”
“那贝希摩斯先生是不是就是水龙蜥?”塞德娜问道。
是不是全枫丹都知道水龙蜥了……明明他刚来的时候,水龙蜥还是枫丹人口中传说的物种。
美露莘的话换来了贝希摩斯的审视,他们上次不欢而散的矛盾点正是美露莘,而这句话很明显透露出了一个意思,塞德娜知道水龙蜥是那维莱特的眷属。
贝希摩斯毫不避讳地承认,他看向那维莱特,说道:“你告诉她们的?还是你在公众面前承认了。”他把报纸摊开,将印着水龙蜥的那一页展示给他们看。
“塞德娜她们知道,是我告诉的,但是枫丹人……他们并没有问过我。”
贝希摩斯听着,嗯?塞德娜的注意力好像仍在他身上,眼神中还带着……崇拜?
他一侧头,塞德娜立刻躲到了那维莱特身后,手上雪白的头发也落在了床上。
那维莱特见状,无奈地说:“你别吓她。”
贝希摩斯摊手。
塞德娜在身后小声地问那维莱特:“水神大人宣布了四天的假期,那维莱特大人,您要不要回村子看看大家呀。”
村子指的是海沫村,美露莘的家园。
那维莱特并没有立刻答复,塞德娜自己就接话了她看着门,说道:“不对,您还病着,那我就自己先回家了,那维莱特大人,您好好休息。”
“路上注意安全,下个假期……我会去看大家的。”那维莱特说。
塞德娜风风火火地跑走,在美露莘离开后,贝希摩斯才开口:“我还以为你会答应,她们不也是你的眷属吗?”
那维莱特又沉默了,周身的水元素似乎都在跳动。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们,卡萝蕾是我带到枫丹的,但我没有保护好她,不然沃特林也不会……如果没有我,卡萝蕾根本不会被骗到案发现场承担无端的指责……”
他总觉得自己不会表达,说出的话都在拼命揽责任,将一切归咎于自己,将难过压在心里不说,但是谁都看得出来。
起码贝希摩斯看得一清二楚。
正常人这会是不是应该说些安慰的话,安慰安慰都快哭了的上司。
但是贝希摩斯不正常,也不是人。
深海龙蜥算什么人。
“对,没有你,美露莘也不会来到枫丹廷,更不会死。”他直接顺着那维莱特的话说。
这种内耗的想法,贝希摩斯主打一个以毒攻毒,他巴不得那维莱特走,跟他去渊下宫解决三隅平衡的问题,没准水龙王不一样呢。
他能随意穿梭海渊上下,可别的深海龙蜥却被困在了下面。
“……”那维莱特低下了头,看起来他的话造成的伤害可不低,贝希摩斯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坐到了床边。
只系到一半、松松垮垮的蝴蝶结缎带被彻底解开,一双指骨分明的手拢起了长发,头皮上的触感让那维莱特不自觉缩了一下脖颈,抬起了头看向贝希摩斯。
“劳驾,转个头。”……真哭了啊。
贝希摩斯拨开两根龙角,先用发带打了个结,脑子里开始头脑风暴,很快,一个利落的高马尾扎好了。
“你知道,真正的凶手当然是构陷卡萝蕾的贵族,你没必要怪自己,不如振作起来给卡萝蕾报仇。”贝希摩斯开口说道。
“逐影庭已经将案发日煽动群众的幕后黑手调查出来了,那些人,都在沃特林故意伤人的受害者名单中。”那维莱特说。
……好好好,沃特林,干得够漂亮但是你就不能留一个!
“一切的起因都是我答应了她们,将美露莘一族带到了枫丹廷,也许希茉妮女士说得对,两个完全不同的种族本就不该生活在一起。”
“都是屁话,是美露莘自己想来,而且照你这样论,不如去怪阿兰。”
“吉约丹先生?”那维莱特疑惑,这事跟阿兰八竿子打不着。
“还有水仙结社,如果不是他们搞出的大爆炸,美露莘怎么会诞生?”
没出生过就不会死了。
那维莱特被他的话镇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但这只是一时的,估计起不到真正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