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去。”清水真一立即回复道。
他把书页放在《图书馆狮子》上。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看会儿绘本。”清水真一说。
「可以吗?可以吗?」
“当然。”
清水真一在脑海中构想书页读书的场景。
一张白纸趴在书本前方,两个前角支撑在书本上方,就像是人类用两个胳膊肘支起上半身。它伸出它的右上角,将书本翻页,大概是面部的部分开心地显示着音符,似乎是在愉快地哼歌……
「总感觉有点浪费……这是真一顶着被观测的讨厌感觉才拿到的力量的说。」
“我会拿到更多的。”
「好耶!」
书页欢呼着跳起来,围着清水真一绕圈圈。清水真一笑着抓住它,将它放回了桌子上。
“我要去吃饭了。”他说。
「真一拜拜!」
“一会儿见。”
清水真一走出门,穿过客厅来到厨房。
晚饭十分丰盛。绿川光显然非常仔细地看过了清水夫妇留下的食谱,避开了一切清水真一厌恶的食材,挑选了一些能够用柠檬汁进行调味的菜式。
清水真一机械地用完了晚餐。
他确实喜欢柠檬,但是将喜欢的食物和不喜欢的食物混杂起来,并不会让不喜欢的食物变得好吃。
用完晚餐后,他像往常一样,对制作餐点的人夸赞食物很好吃,然后蔫巴巴地洗漱完毕,回到房间,准备休息。他走到桌子前,拿起书页。
“晚安,书页。”他说,“祝你好梦。”
「晚安,真一!」
「祝你好梦。」
清水真一坐在桌边,对着便利贴的标注,数出正确的药物,用瓶装水辅助着将药物吞进去。
他躺到床上。
……
当清水真一回到家中,发现父亲倒在地上,脑袋被子弹开出一个大洞,而清水由美子则手握枪支,等在会客厅门边,朝他露出疯狂的笑容时,他没有惊讶。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扩大性自杀,又称怜悯性杀亲。指的是抑郁症患者在严重的情绪低落的情况下,产生自杀的想法,但又因为担心亲人会因为自己的死亡而伤心,为了避免让亲人承受这种痛苦,所以决定在自杀之前先杀死亲人的情况。
“真一,欢迎回家。”清水由美子用平常的语气说,“对不起啊,今天爸爸没有准备晚餐,不过没关系。”
她看起来仿佛年轻了十岁,光彩照人。
“很快,我们就不需要再吃晚饭了。”
她举起手中的伯.莱.塔92F,枪口对准清水真一。
这似乎是一个必死局,清水由美子已经下定了决心。
该怎么办?父亲已经遇害,现在母亲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死我,然后再自杀。
对于清水真一来说,这并不是一道很难作出回答的题目。他早已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好了准备。
“妈妈……”
他的眼眶中蓄起温热的泪水。
“我还不想死。”
没有什么好丢人的,眼泪是非常有用的武器。
人是很容易引导、利用的。大多数人对脆弱美好的东西怀有保护欲,只要他表现得柔弱善良,就能轻易得到他们的喜爱。
但这并不是清水真一的目的。
很显然,清水由美子已经彻底发疯了,哭泣只会起反作用。一个只会哭和依赖别人的人是被清水由美子所鄙视的,她只会觉得清水真一的眼泪令她无比烦躁。
清水真一需要清水由美子的厌恶。怜悯会让清水由美子决定让他陪她一起去死。
清水由美子温柔地看着清水真一。
母性混杂着恶意,复杂的情绪在翻涌,凝聚,扩大。
“是这样吗……还想要活下去吗?对不起啊,真一。”清水由美子貌似怜爱地摸摸他的头,“是啊,我应该要给你选择的机会的。”
“妈妈支持你做出的一切决定,但是,答应妈妈一件事好吗?”她蹲下身,看着自己孩子的双眼,用双手捧住清水真一的脸。在这时,她看起来纯洁得简直像圣母玛利亚。
这是假象。
清水真一感觉有冰凉的恐惧爬上了他的脊梁。
“逃跑吧,跑得越远越好。”她说,“我的同事……不要让那些人找到你,不然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清水真一泪流满面地点点头,学着清水由美子,将双手搭上她柔软的面庞,将他们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
他们拥抱在一起,享受着临终前的片刻宁静。
“我爱你,真一。”
清水由美子松开抱住清水真一的手臂,将枪抵在自己心口,笑容凄惨又疯癫。
“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她说,“好吗?”
“砰——”
枪声响起,她向后倒去,暗红的血液在身下蔓延。枪落到了地上,她平静地微笑着,艰难地抬起手,用最后的力气和早已死去的丈夫十指相握。
清水真一用袖子胡乱地擦掉眼泪。
他抬起眼,看向父母尸体的目光中满是冷漠。
在母亲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他见到了此生所见最为浓重可怖的恶意,这恶意仿若化做实体,凝聚成黑色液体,从母亲体内和血液一起流出,与父亲的血混在一起,开出遍地罪恶之花。
不能逃跑,不能离开。
清水真一拿起母亲倒下后,掉落在地上的枪支,用衣角擦干净上面的血迹,打开弹匣,检查完后,小心翼翼地将枪塞到了衣服口袋里。想想那个场面吧,当他紧急需要使用这把枪时,突然发现里面没有子弹,那太可笑了。
如果逃跑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血液沾湿了他的袜子,走起路来有些打滑。他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玩具枪——这是他十二岁那年收到的生日礼物,和母亲拥有的枪支一样型号的模型枪,只不过做得很粗糙,拿在手中感觉轻飘飘的。
如果这是一个必死的局,那就多带几个人下地狱。
他回到客厅,用了一些力气把父母十指相扣的两只手分开,将玩具枪塞到依旧保持着抓握姿势的母亲手中。意外的很合适。
要等在这里,等母亲说的人主动过来。这不会花费太长时间的,只要他们发现母亲失去联系,就会立刻开始调查了。
他来到卫生间,用拖把将他前往自己卧室的脚印清理掉,做完这一切后,他带着拖把回到了卫生间。在路过镜子时,他看到了自己沾血的脸和头发,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皮肤上残留的粘腻感与鼻腔中充斥的发涩铁锈味。
可以适当地做一些清理,表现得越是异常,那些人留下他的可能性越大。
他打开水龙头,简单地洗了洗脸,将粘在一起的头发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