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真一从床上跳下来,双手胡乱在脸上抹了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深呼吸……”他小声说,“做好准备……”
他走到窗边,猛地拉开遮光窗帘,光线像是笼门被打开的野兽般蛮横地闯进屋内。窗前,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岁左右,眼尾微微上挑。这样的眼型一般会给人留下攻击性强、高冷的印象,可这个人看起来却十分温和,文质彬彬——总而言之,他和琴酒是截然相反的类型,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居然和琴酒是同事关系。
“谢谢你,不用了。”清水真一说。
他的双眼被光线刺得有些难受,幸好,他在拉开窗帘之前闭上了一只眼,这有助于他迅速适应光线的变化。他抬起头,盯住这个陌生人的脸,仔细观察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对于清水真一来说,人是很好看穿的生物。动作、神态、语言的不同能够反应出人物不同的情绪与想法,他能够清晰地捕捉到每一个细节,迅速收集与眼前之人有关的信息。
惊讶,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怜悯、友善,这是一个性格温柔的普通人,对清水真一怀有正常的善意,也许他和清水真一一样,是被强迫加入的组织。又或许,这背后潜藏着一些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忌惮、犹豫,他的地位远低于琴酒;疑惑……暂时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应该与琴酒有关。
“我不希望你因此惹上什么麻烦。”清水真一嘴角弯出苦涩的弧度,“我已经准备好了。”
听上去假惺惺的。清水真一在心中暗自笑话自己。不过,这个人肯定会相信就是了。
“没关系,一般情况下,我不会这样提议,”陌生人说,“但我进来时顺手将庭院大门上了锁,钥匙只有两把。”
“其中一把应该被你拿到了屋子里,另外一把——”
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崭新的钥匙在他手中闪闪发光。
“等我的工作完成之后,这把钥匙才会被交到琴酒手中。”他笑了笑,“希望他今天有足够的耐心,能够打电话让我去帮他开门,而不是选择用枪直接把锁打坏。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好吗?”
“当然。”
清水真一露出惊喜的表情,对他温和地笑了笑,眼神貌似不经意地扫过他的面庞。
紧张、恐惧变得更加明显了,这是一个赌局。他在心中冷漠地补充着这个人的信息。
他并不完全信任我,但他希望得到我的好感与信任,并且不惜为此得罪琴酒。为什么?我身上有什么值得这个人关注的东西吗?
清水真一想到了雪莉。她和自己一样大,但她像琴酒和伏特加一样以酒为名,并且不像其他人一样忌惮琴酒。也许孩童更容易在这个组织中取得信任、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去。这并不奇怪,没有人会轻易地决定让孩童来做卧底,他们还没能完全长大,头脑和心智都不够成熟,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
这个人是在疑惑我居然如此被琴酒看重吗?
他希望通过我来接近琴酒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清水真一说,“我父母……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的尸体?”
如果他是因为琴酒和琴酒所代表的组织boss对我另眼相看,所以认为我前途一片光明,值得下注的话。
“不出意外的话,是火化。”陌生人说。
那么,可以再多寻求一些优待。
清水真一眼前一亮。
“骨灰,可以留给我吗?”
“恐怕不太行。”陌生人说,“这涉及到一些……组织上层的决定。”
“那么木板——”
电话响了。
清水真一遗憾地停了下来。他不应该继续说下去了,在对方应当接打电话时继续聊天的话,会引起对方的烦躁与反感。
“最后,你的名字,”他看着这个陌生人的眼睛说,“可以告诉我吗?”
忐忑、犹豫、愧疚在这名清洁人员的脸上迅速划过。清水真一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些计划得逞的兴奋,但没有。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完全陷入了纠结之中,这说明他很有正义感和道德感。
真是个好人。
这种人很适合做警察。
也许他就是警察,但那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呢?
“绿川,”窗外的男人说,“绿川光。”*(注一)
“绿川哥。”清水真一迅速改口,“再见,我该走了。”
他往后退开一步,重新把窗帘扯回去,房间再次陷入了黑暗中。他熟练地避开床角,一路走到玄关,穿好鞋子,打开房屋门。
一身黑衣、长发飘飘的琴酒就站在庭院门外,绿川在帮他开锁。清水真一没有看到伏特加,但伏特加大概率也来了,此时应该留守在了车内。
他脚步轻快地走过去。
“早上好。”他对琴酒说。
琴酒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冷淡地扫了清水真一一眼,利落地转过身,银色长发和黑色风衣划出潇洒的弧度。
清水真一识趣地跟了上去,走之前,他朝绿川光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