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克斯嘴角淌着血,爽朗地笑道:“那当然了,那可是克劳德,我引以为傲的好兄弟。作为他朋友,为他两肋插刀,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
“哪怕烟消云散?”
“哪怕烟消云散。”
扎克斯的形体已经无法再维持下去了,人形一点点的透明起来,回归原本莹绿色的生命粒子,汇成一道道细小的生命之流,流入天际。
隐约间,一句未尽之语在这片废墟中荡漾开来: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余威散去,成片倒塌的树林是一片死寂,被脚底踩折的树枝发出“咔嚓”的声响,在此时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渐行渐近。
萨菲罗斯偏头望向声源处,本以为冒出来的会是一颗金色的脑袋,却没想到,是发色与他如出一辙的头颅。尔后来者所暴露的熟悉面容,更是让萨菲罗斯眉头皱蹙,心中不解。
突然出现的少年右掌贴着心脏,阖上双眸,为这位献身的英雄致以他所能表示的“敬意”,沉静地哀悼三秒。随后,少年睁开了那双异于常人的碧绿蛇瞳,嘴角噙着笑意,字句清晰的朝萨菲罗斯念出最后的悼词:“感谢你为母亲做出的牺牲,愿盖亚赐予你永恒的安宁。”
闻言,灾厄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竟然信奉起盖亚来了?我记得在杀你的时候,没捅你的脑子吧。”
少年,即是萨菲,没有正面回答萨菲罗斯的问题,而是定定的站在那里,任由萨菲罗斯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视,试图从他身上探寻出复活的真相。
等等,这个律动……
突然间,萨菲罗斯似乎抓住了细胞某一频率的共鸣,瞳孔骤然收缩成一条极细的缝线。在另一个自己唇角弯弯,一副得意不已的神情下,一阵滔天的怒火从萨菲罗斯胸膛处熊熊燃烧了起来,他察觉到了发生在年幼自己身上的真相了。
“那是我的人偶——”灾厄压低嗓音,喑哑得宛若毒蛇蜿蜒爬行,发出嘶嘶鸣声。
“但那也是我的克劳德,我的母亲。”萨菲很满意萨菲罗斯此时此刻的表情,他早看另一个自己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顺眼了,现在没有什么比看见他失态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说起来,我该感谢你的。”萨菲眨了眨眼睛,语调昂扬,尽显愉悦,“多亏了你亲手杀了我,我才能在母亲的心理留下如此不可磨灭的思念,然后——把我生出来。”
说到这,少年脸上的表情不再克制收敛,病态的潮红在他脸颊泛起,餍足的感受着自己与克劳德所缔造的紧密联系,那种被母亲孕育着的幸福感在他的心脏处不断涨大,光是回忆起克劳德那张虚弱的脸庞,以及为了哺育孩子而努力克制羞耻心的模样,都是那么令他迷恋不已。
霎时间,陡然爆发的杀意铺天盖地的倾压下来,憎恶的情感如沸腾的开水,将灾厄的怒意燃烧至极致。乌云自两人头顶逆旋聚集,阴风测测,无边的恶质情绪将遮天蔽日,世界为之暗下。
“原来如此,你果然很碍眼。”语句被字字咬碎,音节阴沉地齿间泄露,萨菲罗斯阴鸷地盯着眼前另一个自己。如果可以,他现在当然想一刀捅进年幼的他的大脑,恶意地扭转刀柄,把他的大脑连同脑浆一并搅成糊状——但他不能。萨菲罗斯已经完全搞明白了眼前的少年所布下的棋局,一旦他在这里杀掉另一个自己,这狡猾的窃贼会再度回到克劳德的肚子里,重新经历被孕育与诞下的过程。
他是不死的,和他一样。
他们的锚点都是克劳德。
无论是细胞,亦或是精神,都是从克劳德的回忆与思念中诞生出来的。
他们,站在了同样的高度。
是萨菲罗斯,一手促成了这样的局面。
事实上,即便萨菲罗斯对另一个自己没有太多的仇恨,仅仅只是为了引导克劳德而顺手利用掉的工具,可这也不代表当他意识到区区一个倒影竟然成了克劳德真正意义上的现实时,不去憎恶这个替代品。究其根本,那是他对克劳德的目光被分出去的不满与愤怒。
“你应该也很清楚,他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你。”
在对待克劳德这件事情上,萨菲罗斯自认为自己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耐心与精力,而现在,这场“教学”即将迎来尾声,萨菲罗斯不容许因为其他的因素,致使克劳德再一次的逃避。
“可我依旧是填补了他的部分幻想,不是吗。”
让克劳德成为萨菲的人偶母亲这一件事,显然令少年乐在其中,他很高兴自己成为组成克劳德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这正是眼前的灾厄无法做到的事。他被如此嫉妒地仇恨,是理所应当。然而,萨菲表现出毫不退让的态度,让萨菲罗斯更加怒火中烧。
皮质手套发出咯吱的声响,幽绿眼瞳的温度降至冰点以下,一场摧枯拉朽的风暴在眼底疯狂肆虐着,几乎是要将涌现出的杀意化为实质,暴虐地要将眼前的少年撕碎成肉块。
“呵呵,我确实是杀不了你。”灾厄捂着大半张了,发出低低的笑声,紧接着,手中的正宗举至耳侧,他露出一张残忍的笑容,“但将你四肢砍下来,削成人彘送给克劳德还是做得到的。”
“这可说不准。”下巴微敛,萨菲跟着作出起手式的战斗姿态,他从来没忘记自己代替扎克斯站在这里的理由,“说不定会是你先滚回回忆里安息。”
话音刚落,刀锋相撞,迸溅细碎花火。
施力压剑下,萨菲罗斯凑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俯视另一个自己,微低的头横在光影界线之间,眼底积淀着昏沉的光,锋锐的要将人撕裂。
论力气,萨菲显然没有成年体的自己那般强悍,却也不落下风。
两人弹刀拉开距离,萨菲罗斯率先消失原地,萨菲下一刻也化作一道残影,空中接连闪烁数十次火光,短暂浮现的年轻身影竟每一次都稳稳接下了萨菲罗斯的攻击,并从极其刁钻的角度反制萨菲罗斯的进攻。
突然间,底下冒出个土椎横插进两人之间,拦住了萨菲的反击。萨菲见状,非但没有停止砍下的速度,反而将手中的太刀握得更紧,一举斜切,身体借由惯性,脚尖点落土椎平整截面,毫不拖泥带水地向前飞跃。
下一刻,身后接连响起了更多土属性魔法发动的声音,斜睨身后,果不其然,原本他所处的位置被八根尖刺成米字串连,若是他选择停止进攻朝后退,必然逃不过穿刺的陷阱。
扭身挡住来自后背的突袭,突然出现的萨菲罗斯当即将萨菲从半空斩落,少年呈直线被击落地面,扬起大片灰尘。
萨菲罗斯漂浮在半空,睥睨着底下的情况,从刚才的触感来看,他的背袭被萨菲迅速拦了下来,遂压低身姿低飞,正宗直指下落的中心点,迅速拉近距离,准备一击必杀。
不料,数十道寒光自尘埃中折射,萨菲罗斯当即察觉不对劲,反应极快地挥刀,一一劈开了袭至而来的冰棱。刀身与冰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暴露了萨菲罗斯的方位和距离,紧接着,一点焰光夹在冰棱中间,萨菲罗斯顿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构筑出护盾魔法。
铺天盖地的爆炸在耳边轰然炸响,身陷粉尘爆炸中心的萨菲罗斯虽然及时回防,却也失去了对敌人位置的判断。而此刻,另一把刀尖对准了萨菲罗斯的胸口,在萨菲罗斯解除护盾的下一秒,从萨菲罗斯无法防范的位置突然出现。
少年的杀意被掩盖得很好,却也低估了身经百战的萨菲罗斯的反应速度。
饶是知晓这一击无法躲开,萨菲罗斯依旧是偏过了身体,让原本刺入他胸膛的正宗愣是变成刺穿了右臂,而萨菲罗斯也趁着捕捉萨菲的这一秒,手上的正宗以避闪不及的速度刺穿了少年的腰腹。
一时之间,两柄正宗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顺着刀身滴落下来。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的在对方的瞳仁中读到了冷静燃烧着的疯狂,阴戾而残酷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彰显着他们的本质不过都是同样的存在。
久违的交手令他们知晓,彼此都不是轻易放手的人,他们都想用尽一切手段,让克劳德的视线为自己所停留。
他们至死都将暴烈地“爱”着克劳德。
一个将满腔的爱意反复倾诉,将一颗真心坦荡吐露,借可乘之机势如破竹,让人偶母亲终成掌中之物;一个将克劳德满怀的爱意反复戳破,将逃避的感情横在痛楚面前,把所有选择从克劳德面前收走,让血恨与痛教会人偶坦诚。
恶劣的杰诺瓦从来不会给予猎物逃跑的机会。
无论是在哪一个世界,克劳德都将会是“萨菲罗斯”的狩猎对象。
“这就是你真正的目的吗。”灾厄嗤笑一声,正宗在萨菲的腰腹上恶意搅动,更多的血从伤口处流淌下来,“把自己的锚点设在克劳德身上,无论经历多少次的死亡都会回到克劳德身边,就像我一样。”
“一个保险的做法而已,能把你从克劳德的记忆里抹除是再好不过了。”少年脸上不见分毫痛苦,仿佛被搅碎器官的不是他,他只是眯起眼,眼底同样满是粘稠的恶意,“很显然,我不能,而你也不能。”
“我可怜的人偶,竟然被你这副虚假的假象哄骗到。”
“但母亲确实很擅长自欺欺人,不是吗。”
两个杰诺瓦相视一笑,于此达成了某种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