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实验室里，数十个培养罐陈列摆放着，魔晄绿的荧光在昏暗的空间内忽闪忽灭，一如罐中陷入深眠的复制体般浅浅地呼吸，与滴滴作响的设备成为实验室里唯二的节律。

实验室深处，博士望着屏幕上滚动的资料数据，陷入良久的沉思。他的脸上是少有的镇静，平日里的狂热与傲慢消失不见，所剩下的是凡人对科学的理性与细致的思考。

忽然，皮靴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可闻，也在这一刻拉回了宝条的思维。

“你这幅表情真是少见，是在烦恼些什么吗。”包含恶意的嗓音从后背响起，宝条不必转身都知道来者何人。

他保持着双手抱臂的动作，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左臂上敲着，故作苦恼地说：“很难办啊，杰诺瓦被你弄没了，我的实验没法进行下去。”言语中完全没掩饰自己早已知道炸毁神罗公馆的幕后黑手就是萨菲罗斯本人。

宝条转过身来，目光越过萨菲罗斯，落在了一罐罐魔晄罐里的复制体上，“即便还有这些样本细胞使用，但终归都是群失败品而已，要把实验进行下去，果然还是得要我的萨菲罗斯才行。”

萨菲罗斯低低哼笑了声：“很遗憾，你的‘作品’不在这里，站在此地的只有我而已，还是说……你想对我出手？就像过去对待另一个我一样？”

宝条耸耸肩膀，作出摊手的动作，脸上无奈的神情一览无余：“我确实对你很感兴趣，但我还是很惜命的。”

这是实话。

前几天被萨菲罗斯刺穿的肩膀到现在都还在隐隐渗血，疼得宝条难以入眠。

宝条固然想把未来的萨菲罗斯送上解剖台，用解剖刀和针头一尺一寸地研究透他整具身体，但这是不切实际的事。这个来自未来的萨菲罗斯断然会将他彻底钉死在实验室里，让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只能呆呆凝望着那群失败的复制体，从此抱着幻想溺亡。

还有太多的课题没研究透彻，还有更精彩的未来等着他见证。宝条自诩是天才科学家，忠诚于生物科学技术研究，致力于打造出最完美的作品，正因如此，他绝不允许自己止步于此，他应当是成为划时代的杰出代表，站在庸才们望尘莫及的高度。

因此，哪怕宝条确信，以当下的状况，萨菲罗斯需要他的能力，愿意暂时留他一条命，但这依然是一个未知的因素，宝条无法知道萨菲罗斯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会满足，而自己又会在未来哪一个节点被果断丢弃。

不确定因素不应再继续增加，若小小的退让能换来他想要的结果，宝条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而他也如愿地听到萨菲罗斯的回复：“非常明智的回答。”

紧接着，对面的灾厄话音一转，将话题引导别的地方去：“那么，来做第二笔交易吧——”

“这一次，就拿你最想实现的那个愿望作为交换。“

宝条呼吸一屏，这一刻，他清晰地听见了脉搏有力的跳动，血液喷涌流串在血管里，千万只蚊虫在脑海薄翅振动，发出无数久久不散的嗡鸣。

他不由自主上前一步，脸颊浮现出兴奋的情绪，围绕着萨菲罗斯周身走动，上下来回地打量，似乎想要凭借这样能够洞穿萨菲罗斯身上藏匿的奥妙，宝条的语调颤抖着，激昂着：“很好！很好！就是该这样！我答应你，无论你提什么交易我都答应你！啊——我、我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了，好想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能够变得如此完美！不，你既然来到这里向我寻求帮助，一定是还有哪里差一点的地方，萨菲罗斯，快躺到实验台上，我一定能够把你调整得更好！比另一个我做得更好！”

自顾自地说话，又自顾自陷入幻想，萨菲罗斯对宝条这副德行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从怀里掏出两瓶试剂扔给宝条。

“拿着吧，它们的作用比你想象中要大。”

宝条手忙脚乱地接住，定睛一看后，如获至宝地收入怀里，生怕把试剂打碎。

“一瓶50毫升血液，一瓶10毫升脊髓液，如果连它们都把握不住，你的能力也就到此为止了。”萨菲罗斯的言语间尽显挑衅意味，他早就看穿了宝条对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抱有强烈的嫉妒与不甘心理，也知道自己只需轻轻扇把火，宝条自然而然便会咬钩。

他没有理由拒绝这场交易。

拉下鼻梁上的眼镜，摇晃着试剂，宝条透过昏暗的魔晄灯观察试剂中的液体成色以及流动状态，当即判断这是非常新鲜的实验素材，最适合立刻投入使用。

脑子虽然已经处于听不见任何外界声音的边缘，但宝条还是分出了仅存一丝的理智给萨菲罗斯未尽的话语。

宝条问：“这次想让我做什么。”

萨菲罗斯勾唇一笑：“你擅长的领域，我需要一具复制体。”

放下手中试剂，大脑一瞬间冷静了下来，宝条倚靠在控制台边缘上，沉吟片刻，试图揣摩萨菲罗斯第二笔交易的背后用意。

按照宝条的理解，他这边的萨菲罗斯现阶段是不可能打赢来自未来的萨菲罗斯，为了赢得这一场胜利，萨菲罗斯甚至把杰诺瓦给烧毁了，以确保自己压倒性的绝对胜利。

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萨菲罗斯还要宝条给他做一具复制体？

对宝条来说，复制体的存在意义仅仅是制造出下一个与“萨菲罗斯”等同强大的战士而已，但萨菲罗斯的言辞却体现了他比起需要一个“战士”，更需要这个战士的存在对萨菲罗斯而言的意义。换句话说，萨菲罗斯需要的不是战斗力，更像是……复制体在即将到来的厮杀中于他而言的必要存在性。

宝条排除了一个又一个思路，他在思考：杰诺瓦细胞的除了感染性、寄生性、独立性、无固形性、集群性，难道还具备什么他所不了解的特征吗？

灵光忽然一闪，宝条想起了他的一个推断——萨菲罗斯之间直接无法实现共存。

交易似乎有所眉目了，具体的情况还需要在未来求证，眼下只能先答应萨菲罗斯。

准确来说，宝条非常乐意答应这场新的交易。

“魔晄的运用开发照常进行，优先级别比复制体研究更高。”萨菲罗斯说着，手抚上一旁的魔晄培养罐，里面存放着的一个又一个“萨菲罗斯”或畸形或变异，几乎认不出原本模样，唯有那一头银色飘逸的长发能够让人辨别出他们与本体的共有特征，让人在看向萨菲罗斯时，短暂的理解到这些都不过是他的失败品而已。

萨菲罗斯无法对这些复制体抱有任何同理心，他也不认为这些复制体是他的一员，这些被宝条所玩弄的生命，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具有活性的肉块。

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宝条所销毁。

“这段时间我会待在神罗这边指导你，需要的资料我会上传到PSH终端，在稳定了通道这边后，再去进行关于我的研究，先后顺序不要搞反了。”

刚想转身离去的脚步一顿，萨菲罗斯回过头，意味深长地嘱咐道：“还有，这个秘密，别被人发现了。”

“正如你瞒着我的心思一样，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

此后两个多月，萨菲罗斯跟住在神罗实验室一样，出现在神罗科学部门任何地方。

一开始还有不少人胆战心惊，生怕这尊杀神突然暴起，无故屠杀研究员，这也导致了萨菲罗斯在指导他们研究时，沟通难度大大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