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卷红线,吃过苦头的苍秾和丘玄生不约而同脊背发凉起来。殷南鹄有条不紊地用手帕作为分隔,拈着那团红线细细梳理。她的动作看上去很是熟稔,丘玄生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不太确定地问:“殷大娘,你加入了东溟会?”
“没有,不过是跟东溟会的人打过几次交道。”殷南鹄在说话间将红线绕成一个圈套到沈飞雪脖子上,意有所指地揶揄道,“沈寨主就不一样了,她是东溟会的骨干成员。”
两手被反捆在身后的沈飞雪急得就差把自己倒出箱子就地打滚,她口中乱七八糟地说着些什么,因为堵着嘴一句也听不懂。苍秾认真看着,在心里暗暗记下殷南鹄绕挂红线的手法:“这东西要怎么用,会不会伤到我们?”
“弄懂原理就行,你们离远些。”将红线在沈飞雪脖子上捆牢,殷南鹄揭掉遮挡的手帕,迅速捏着红线分别在自己五指系紧,一勾手指牵动红线,抬头问,“你是谁?”
站在她身边的苍秾以为她在问自己,正心想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红线另一端的沈飞雪就说:“销铁寨沈飞雪。”
苍秾和丘玄生同时警觉地看向沈飞雪,殷南鹄接着她的话问:“销铁寨沈飞雪,还记得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吗?”
沈飞雪低垂着脑袋,如同犯困似的一下一下点着头,她想不出答案,嗫嚅道:“我是……我是……”
殷南鹄牵动红线引导沈飞雪动作,对站在身侧的苍秾和丘玄生吩咐道:“你们两个,快帮她松绑。”闯下大祸的丘玄生和苍秾哪敢不从,两人手脚飞快帮沈飞雪解开身上的麻绳,殷南鹄缓缓起身,活动手指操控沈飞雪从箱子里站起来,放轻声音说,“销铁寨沈飞雪,跟我往这边走。”
先前还不断反抗的沈飞雪两眼呆滞,在红线牵引下站起来跟着殷南鹄往房门外挪动脚步。丘玄生看得眼睛都直了,跟在殷南鹄身后问:“殷大娘,这是怎么做到的?”
“偶戏是晋宜城的特色文化,几乎人人都看过。这东西乍一看很玄乎,看过偶戏稍作推敲就能明白如何操作。”殷南鹄盯着沈飞雪的动作,幅度很小地拉过红线引着沈飞雪跨过门槛,“我跟着戏班子学过几年,若不是我姐姐身体太弱不让我跟随戏班四处巡演,说不准我就靠这个谋生了。”
“这就是东溟会的技术?”苍秾啧啧称奇,跑到沈飞雪面前在她眼前晃几下手,问,“喂,听得见我说话吗?”
一想起拦在前头可能会挡到殷南鹄的路,苍秾问完这句就敬畏地躲到殷南鹄身边。沈飞雪脚步沉重地往前走着,面无表情视线木然,似乎完全没感觉到苍秾的存在。
没想到她还会这个,苍秾瞟殷南鹄一眼,只见殷南鹄提防般看着手里缠络的红线,仿佛也是第一次用这个的样子。几番调试后殷南鹄逐渐掌握技巧,用红线拉着沈飞雪穿过走廊来到角门边,对苍秾和丘玄生道:“马上就好了,你们帮我把前头那扇门打开,好让我把沈寨主送出去。”
丘玄生和苍秾赶紧照办,直到沈飞雪的脚踩到后巷的地上,三人才舒然吐出凝涩在心口的一团浊气。殷南鹄最后检查手上的红线,袖子一卷转眼就将连接着她与沈飞雪的红线尽数割断,故作惊讶道:“沈寨主,你怎么在这里?”
这一声把如在梦中的沈飞雪叫醒,沈飞雪打了个寒战,呆愣着重复道:“我怎么在这里?”她东张西望一圈,敲敲脑壳说,“不对,我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好像忘了什么。”
殷南鹄换上一副再平常不过的表情,说:“忘了别的可以,只是不能忘记你受我所托在暗处确保苍姁的安全。”
不光是沈飞雪摸不着头脑,丘玄生和苍秾都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三人各自怔了半天,沈飞雪仍是对眼前的一切半信半疑:“我什么时候受你所托过?”
殷南鹄将苍秾和丘玄生拉到身后,极有把握地说:“岑庄主有事在身,把苍姁交给我照料。最近城里多有盗贼出没的传言,我怕苍姁在我家里遇到危险,便叫你暗中保护。”
从房间到门外短短一段路程,难为她想了个如此唬人的借口。沈飞雪见她表情笃定,挠挠头说:“哦,我想起来了。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多说,得赶紧看着苍姁去。”
说罢她就身形一闪跳到对面墙头,伸长脖子往院子里张望。这都能行?苍秾和丘玄生对视一眼,看来东溟会的技术力真不是盖的,以后得多加小心不要被这种红线碰到。
大概是担心红线功效不佳,留在原地的殷南鹄还是不是仰头打量站在墙头的沈飞雪。地上的苍秾和丘玄生还没放下心来,只听一声嘶叫,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匹高头大马迎空跃起,沈飞雪还在墙头逡巡不定,被马一撞直接摔落下来。
那匹大马若无其事疾驰而去,摔倒在地的沈飞雪仅仅是隐约看见骑马那人梳着个与众不同的飞机头。她眼冒金星直叫哎哟,朝天骂道:“骑马不看路,赶着去投胎啊?”
丘玄生上前搀扶:“没事吧,能不能站起来?”
“没事没事,不用扶我。”沈飞雪谢绝丘玄生的支援,拍干净身上的灰尘站起来,骂骂咧咧地说,“真是老天瞎了眼睛,这种违章上路的人也能骑汗血马。”
“都骑马上天了,还管什么违不违章。”苍秾被刚才的动机吓个半死,她抬头看着高耸的院墙感叹道,“这人马术真厉害,知道人能飞檐走壁,没听过马也能跑上墙的。”
“晋宜城果真人才辈出,今天算是见识了。”肇事者逃逸远去,沈飞雪只能自认倒霉,她顺手拉住想扶自己的丘玄生,问,“你们是殷府的丫鬟,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们?”
丘玄生哽住,殷南鹄上前将丘玄生挡在身后,代为回答道:“是我新招来照顾苍姁的,你不认得。”她回头看一眼苍秾和丘玄生,后知后觉地说,“说起来我也不记得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正好在沈寨主面前说一说。”
在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面前表演红线操控大活人?苍秾震惊得无以复加,丘玄生还算冷静,答道:“我是玄生。”
没想到殷南鹄是这样豁达的角色,苍秾都要以为是她和沈飞雪联袂演戏了,抓住沈飞雪问:“你真的不认识我?”
“废话,我跟你这才第几次见面?”沈飞雪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挡开苍秾的手道,“爱说不说,我走了。”
她转身就走,这回倒是铭记教训,老鼠似的钻进小巷深处。不敢相信这件事回以这样简单的方式解决,苍秾担忧地看向殷南鹄:“殷大娘,她真的不记得我们了?”
“剪了记忆线是这样的,”殷南鹄俯身收拾起地上的红线残骸,“东溟会的人身上多有这个,倘若不是你们把她绑来,想拿到这东西还有点难度。”她顿了顿,像是刚意识到般问,“沈寨主并非泛泛之辈,你们是如何抓住她的?”
“嗯……”苍秾挠挠头,“我们也不是泛泛之辈。”
殷南鹄收起散落的红线,思忖道:“真奇怪,你们既有匹敌沈寨主的身手,却对基本江湖规矩一概不知。”
看她的表情像是起了疑心,苍秾不知该如何作答,丘玄生就活力满满地举起拳头说:“因为我们是喵可使者。”
苍秾呼吸一紧就差当场晕倒,没承想殷南鹄轻松地长舒一口气,感叹道:“喵可使者真厉害呢。”
她和丘玄生都笑起来,苍秾不懂这两人的脑回路,只得在旁边跟着笑。解决了沈飞雪的隐患,三人紧赶慢赶回到后院里,龚付高还在给小戚红当马,岑既白坐在旁边撬核桃。
听见三人的脚步声,岑既□□神振奋地向这边招招手。找了一圈发现少了个人,殷南鹄问:“怎么不见苍姁?”
“适才有个骑汗血马梳飞机头的大姐经过,不知为什么要姑母出去跟她说话。”岑既白的语气稀松平常,掰着核桃说,“我感觉那个大姐好像很喜欢姑母,要跟姑母表白。”
“是我听到的那个意思吗?”殷南鹄脚下一软往旁边瘫倒,还好丘玄生伸手扶住,殷南鹄费劲地问,“我们家院子又不是大草原,怎么会有骑马的人跑进来?”
戚红趁乱嗑掉岑既白辛辛苦苦剥好的核桃仁:“那个飞机头大姐喜欢苍姁,叫苍姁出去是想跟她表白。”
苍秾大吃一惊,揪住岑既白问:“你怎么不拦着?”
“这个嘛……”岑既白眼神躲闪,“我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我刚问过姑母,她说她还没有喜欢的人。但是姑母不快点达成结婚指标的话,我就要做没娘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