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蛭撞到石壁上的声音被抛在身后,脚下土地的震动却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喵可兽出现一定会对山洞造成影响,丘玄生心神不定地想着,苍秾问:“殷大娘她们呢?”
不管怎么说把沈飞雪和殷南鹄留在那里太违背原则,丘玄生违心地答道:“殷大娘和沈寨主有办法的,我们要带着小庄主和露痕离开这里,”她说着,寻求支持般拍拍肩上岑既白的手问,“小庄主,你感觉如何,能走路了吗?”
“好多了,”岑既白试着跟上苍秾和丘玄生的速度,她跑了两下,如梦初醒道,“怎么就我们四个,小梦呢?”
丘玄生刹住脚步,身后的通道里水声湍湍,岑既白已经恢复,小梦却没有来。发现大事不妙的丘玄生当即松开岑既白调转方向往回跑,岑既白愣在原地,苍秾急忙跟上去。
小梦为什么没有跟上,难道她真的和戚彦情深义重,戚彦丢下她逃走她就不想活了?胡思乱想间一截白生生的断尾挡在面前,身后跟来的苍秾一把将丘玄生拉到拐角里,那截沾满淤泥腥气的尾巴挪动几下,朝另一个方向爬过去。
丘玄生惊魂未定,靠在石壁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苍秾察觉她表情不对,凑近丘玄生问:“怎么了?”
“我怕殷大娘她们打不过蚂蝗,”丘玄生吸吸鼻子,颤抖着握住竹简说,“只能靠我了,只能用喵可兽了。”
从不见丘玄生被吓成这样,难道她很怕虫子?苍秾探头出去确定断尾走远,拉过丘玄生道:“没事,殷大娘她们才不会被一只虫子伤到呢。我记得她们在这边,你跟我来。”
丘玄生游魂般跟着她走,越往前走血腥气便越重,连流经脚下的水也染得通红。丘玄生暗暗握紧苍秾的手,难道因为自己一念之差,殷南鹄和沈飞雪就都死了?
脚步愈加沉重,直到听见殷南鹄的喊声悬着的心才落下来。绕过挡住眼前的山石,走在前头的苍秾忽地顿住脚步,丘玄生迫不及待探头看出去。血从沈飞雪脚下蔓延出来,一抹残影刀光般疾掠而过,停在她面前的水蛭立时断成两半。
那截断裂的肥大身躯撞碎岩壁,原本就满是裂痕的山壁彻底迸开,脚下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石壁訇然倾塌滚下,硬生生在半山腰上破出一个洞来。挡在沈飞雪面前的躯体歪扭着倒下去,苍秾和丘玄生顿时明白水中的血从何而来。
断成数块的水蛭扭几下身子,殷南鹄喝道:“砍成六半还是能活,沈寨主,放再多血也没用,你快放开她!”
沈飞雪丢开脸色青紫的小梦,小梦颓然跌进水里,沈飞雪脚下的血红立即又深几分。身体很快浮上来,脖颈血迹模糊,甚至看不出哪道是致命伤。殷南鹄收起武器,扭头正好看见僵住的苍秾和丘玄生:“苍秾,你们怎么在那里?”
水蛭的身躯很快在水中重新动作起来,殷南鹄闪身来到洞口,推着苍秾和丘玄生说:“快,趁现在快走。”
沈飞雪在她身后慢条斯理地说:“不用逃了。”
透过石壁上被撞出的空洞,依稀可见远处依靠山势绵延铺开的葱绿的田地。沈飞雪跨过小梦的尸体走到空洞前,回头对殷南鹄道:“这下边是城中水田,秋分刚过山下水田里皆施了农肥,恰恰是这畜牲的克星。”
经历了刚才的事殷南鹄也对她没了好脸色,问:“我们要怎么把下边的农肥拿上来,”沈飞雪踩着水蛭的残躯默然不语,殷南鹄猜测道,“你是说把这东西弄到下边去?”
脚边的水蛭还没恢复过来,沈飞雪用力一脚将其踹下去。殷南鹄收回按在丘玄生和苍秾背上的手,丘玄生抽出竹简跟上她,说:“殷大娘沈寨主,快闭眼。”
殷南鹄没了耐心,问“什么?”
丘玄生拉开竹简说:“快闭眼。”
满手是血的沈飞雪怒不可遏地走过来:“这时候你还要我闭眼?你不想活了我还——”不等她说完喵可兽便如惊涛般喷出,一举将挡在石壁前的水蛭推下山去。
沈飞雪识趣地闭嘴,跑到那缺口边往山下看去,前不久还生龙活虎的水蛭已然成了死蛇烂鳝。她好半天才缓过神,快步走回来说:“有这么厉害的招术怎么不早用?”
苍秾跟到身边来,搅动脚下流淌着的红色泥水。丘玄生张了张嘴,握紧竹简说:“我怕喵可兽打坏山体影响戊窠城,不想这东西先把山洞撞出个洞,这样就……”
“好,剩下两条也交给你。”殷南鹄疲惫得不想问丘玄生使的是什么秘术,她涉水想找出水蛭残剩下来的身体,脚下的土地又震动起来,殷南鹄怀疑地问,“什么声音?”
尖叫声和水流声透过狭窄的通道随风而来,沈飞雪面无表情举起钢刀,苍秾小心翼翼地拉住丘玄生:“那是?”
沈飞雪收起钢刀走向声音来处:“是水声吧……”
看见抱着沈露痕以震耳欲聋的声音喊救命的岑既白和她身后奔腾而来的泥水,就算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沈飞雪也不由得呆住。还没来得及向另外三人讲清楚情况,怒涛就到眼前,众人连同水蛭残骸卷入急流中,苍秾一手扯住被冲得转了一圈的丘玄生,另一手就势抓住离自己最近的石壁缝隙。
在混乱的水流冲击中自然是能摸到什么什么就抓什么,岑既白的尖叫声划过耳边,苍秾只觉得牵着自己下坠的力量重了许多,接着是沈露痕、沈飞雪,那阵与她较劲的力量越来越强,抠在缝隙里的手无比刺痛,仿佛骨头都要碎掉了。
丘玄生扯开竹简,喵可兽挡到苍秾面前,带去不少直往苍秾脸上冲的泥沙。捱了半晌待到急流冲刷而过,苍秾吐掉嘴里吃到的泥巴,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
丘玄生还抱着她的手臂,显然是没力气再爬起来。岑既白躺在喵可兽的指缝间,淌着眼泪说:“要是没有喵可兽我们就要死了,好宝宝,我再也不嫌你长得吓人了,以后一定好好待你。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回到城里吃个痛快。”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抱住喵可兽一通猛蹭,丘玄生不得不支起身子提醒道:“小庄主,你这样喵可兽会不舒服的。”
岑既白哽咽着松开喵可兽,抱紧自己暂时放松下来。沈露痕撞到脑袋昏了过去,好在呼吸平稳。殷南鹄神色复杂,她迟疑许久,还是忍不住走到苍秾身边蹲下道:“刚才多谢你了。你的手怎么样?抓住这么多人对手臂负担很重。”
“没关系,早就没知觉了。”苍秾搭着胀痛的手臂转过脸去,想了想才问,“小梦呢?”
“刚才没扯住,大约是跟着水蛭掉下去了。”殷南鹄的语气同样沉郁,她抬头对站在风口拧衣裳的沈飞雪道,“小梦是戚彦的同伙,有更大的用处。沈寨主,你为何不同我商议?”
“事态紧急,哪还容得下考虑这些?”沈飞雪说得轻描淡写,她转身道,“小梦隶属销铁寨,她的死活归我说了算。魔女生死未卜,更不能叫你们也死在这里。”
目睹小梦惨状的丘玄生和苍秾缄口不言,刚才不在场的岑既白听她这么说只想起负伤已久的苍姁来,问:“对了,我们没找到集市里的神仙,姑母的伤势怎么办?”
先前情况危险,忘了来这里的目的。苍秾和丘玄生对视一眼,殷南鹄收起沮丧,从怀中掏出被泥水浸透的书本:“神仙吗?我倒是觉得这个比神仙管用。”
月亮移到山洞缺口前,照亮封面上依稀可见的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