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里说近乡情更怯,如今看来竟然是真的。从前生怕家里防守不够严密遭到盗窃,现在为了不吵醒门后的夜班看守只得蹑手蹑脚地互相托举着翻墙,岑既白从始至终都失魂落魄的,众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拉进苍秾家的院子。
小时候岑既白总黏着苍姁,每年都有一大半的时间住在苍姁家,于是在苍姁家也有自己的房间。回到旧日的卧室里,推窗望出去庭中风景如昔,她和苍秾却大不相同了。
岑乌菱还算有良心,没趁苍秾不在苍姁昏迷吞并苍秾家的产业,也没苛待在苍秾家工作的银翘等人。今夜让人倍感冲击的事情太多,苍秾一行人坐在屋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仅仅是岑乌菱假传消息将苍秾和岑既白赶出神农庄就算了,苍姁被关在神农庄昏迷不醒,银翘帮着岑乌菱掩盖真相,岑既白无法驱散秘药堂前的毒障,每一件都让人难以接受。
讲话太直白的戚红识相地闭嘴,岑既白坐在床边发愣,苍秾低头沉思,丘玄生也合群地沉默着。外出放风的殷南鹄生怕尴尬,回来时指着门后的伞架说:“这儿还有伞呢。”
关门声引得苍秾抬头看过去,不论是在幻境里还是在现实,殷南鹄似乎总是没有危机感。她淡定地环视一圈,眼见屋里个个都哭丧着脸,主动开口缓和气氛:“我还是第一次来苍姁家,触景生情想起从前戚彦经常说的一个笑话。”
丘玄生也看向她,岑既白没什么精神,但还是坐直身子。最关心戚彦的戚红赶紧问:“我姨娘说过什么笑话?”
殷南鹄清清嗓子,语调轻松地说:“这是真事,苍姁年轻时游手好闲念书很晚,是学堂里年纪最大的学生。庄主盼着她早日完成学业,每天都会翻苍姁的书包检查功课,有次翻到一张信纸,上头写着‘软软软吻吻吻’,她和戚彦一致认为苍姁在学堂早恋,就冲到学堂要找讲师问个明白。”
好不容易有了从灰败现实里抽身的机会,而且还是苍姁年轻时的八卦,苍秾立即响应她的话题:“然后呢?”
殷南鹄攥着伞坐下来,一边憋笑一边说:“庄主和戚彦审问讲师一整天,发现苍姁在学堂里非但没有早恋,还因为性格结怨众多。她们回家细问苍姁,发现是苍姁写字太丑,把课表上的数数数物物物写成了软软软吻吻吻。”
她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笑,好半天才发觉只有自己一个人脸上有笑意,补充道:“你们没懂吗?是说苍姁要连着上三堂数学课三堂物理课,字迹潦草把数字写得像软字……”
苍秾努力控制表情,诚挚地问:“我们是听懂了没错,可是你为什么要认真解释这个笑话?”
“我怕你们没明白我的意思。”殷南鹄放弃调解气氛,揽住岑既白开门见山,“别太挂心,兴许是方法弄错了。”
她手里握着把伞,看起来格外多余。岑既白险些被伞柄戳中,终于回过神来问:“你拿着这把伞做什么?”
殷南鹄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伞,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外头月亮低低的,担心明天下雨。”她收敛心情,哄孩子般搂着岑既白说,“别听戚红的,你怎么可能不是你娘的孩子?你若不是庄主的孩子,苍姁何苦把你养这么大?”
“是啊,我娘待你如何你也知道,否则为什么成天跟在她后头姑母姑母地叫。”苍秾也提起劲来安慰她,“我宁愿相信是岑乌菱做的手脚,她瞒着我娘的事不跟我们说。”
“事情没弄清楚,谁都猜不出结果。”岑既白还是没表示,殷南鹄道,“是戚红没管住嘴,我替她向你道歉。”
“我才不要道歉。”岑既白把头一扭,想也不想飞快地支持苍秾的想法,“肯定是岑乌菱,一定是她干的。”
戚红本就因殷南鹄的代为道歉而不满,站起身说:“不是我说,你们真的准备什么错都推到岑乌菱身上?”
遇到麻烦就全怪给岑乌菱,几乎是最让人轻松的办法。苍秾正是看中岑既白讨厌她,于是故意把脏水泼给岑乌菱,就算是意气上头骂一骂疏散怨气也好。戚红跳出来找架吵,岑既白立即讥讽道:“你为你姐姐大人抱不平啊?”
“我是看你们一个两个被冲昏头脑了,没说不许你们怪她。”戚红识时务地丢掉对岑乌菱的爱称,拉出丘玄生帮自己站台,“玄生你说,你觉得是不是岑乌菱干的?”
丘玄生还在状况外,诚实地回答:“我说不出来。”
戚红松开丘玄生,振振有词道:“就算是岑乌菱干的,可我们没证据,没证据就是诬陷。再说了,谁不会死……”
她说到这里便发觉不妥,及时刹住话头。苍秾还在等她下句,戚红把话转了个弯,说:“不如我们找回银翘,我们不在的时候是她留在神农庄,她知道的绝对比我们多。”
苍秾觉得有道理,问:“那我们去哪儿找她?”
具体的办法戚红也没想到,她扁扁嘴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岑既白靠着殷南鹄,忿忿道:“银翘一直跟着岑乌菱,说不定她早就叛变了,不然她为什么说姑母只是在睡觉?”
话停在一半,岑既白擦干净眼睛抬头看向苍秾,吸吸鼻子问:“要是姑母就这么死了,我们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