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话都不会说的戚红挥舞着四肢哭叫,戚彦看着捂着肚子直流冷汗的钱易黛和哇哇大哭的戚红拿不定主意。苍秾怕她两难,说:“我去吧,你留下来照看一袋钱和孩子们。”
戚彦点点头,回头去哄戚红睡觉。苍秾感到十分心累,再度点亮灯笼往门外走,黑沉沉的山庄里只有一盏灯火在挪动,别枝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走,留下的残声更显得寂寥。
对神农庄的感情太深,苍秾还是觉得无法彻底将现实和幻境分割开。竹林深处隐约传来苍姁的声音,苍秾放轻脚步走过去,只见苍姁背对着她挺直脊背,不知在做什么。
只听苍姁气沉丹田,喝道:“今天是血池魔王诞辰,只要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作揖高呼其名,你就会得到魔王之力并且举世无敌,东!”她拱手向东边拜下。
“今天是血池魔王诞辰,只要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作揖高呼其名,你就会得到魔王之力并且举世无敌,南——”苍姁转身要摆,看见提着灯的苍秾突兀地站在黑黢黢的竹林里,尖叫道,“魂都吓掉了!谁叫你在那里杵着的?”
这个人真的是苍姁吗,真的是那个岑既白最崇拜的苍姁吗?难道岑既白崇拜她只是因为智力相像吗?苍秾思索着重名的可能性,说:“我在找岑庄主,但不知道她在哪里。”
“大半夜的不要在神农庄里乱晃,当心被当成贼人抓去试药。”苍姁背着手走过来,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走,“岑星咏抓不到试药的小白鼠已经快疯了,前几天她把我打晕,醒来后我发现身上长满了蘑菇。”
苍秾在心里暗自唏嘘,紧跟着她的脚步问:“神农庄真就到了如此地步,除了你们三个就再没别人?”
“就算有别人也不能拿来试药啊,这种苦差事没人愿意做,我们也付不起工钱。”苍姁带她走回正道上,说,“这条路最安全,岑庄主最喜欢把家里搞得危机四伏的。”
从前在银翘等人口中听说过岑星咏的丰功伟绩,苍秾不动声色地往屋子里窥探,瞧见窗边靠着一个圆溜溜的球体,有点像人的脑袋,便问:“那是什么?”
“机关人偶。”苍姁回头望那东西一眼,不甚在意地说,“以前还有些闲钱的时候还顾得上,如今可没人管它了。本来就是块木头,旁人再怎么费劲心血也动不起来。”
这话有几分绝情,苍秾碎步跟到她身边,逡巡片刻还是问:“那个,你真的不喜欢小孩吗?”
“是啊,”苍姁答得不假思索,她扭头看着苍秾,语气古怪地质问道,“关你什么事,问这个干什么?”
苍秾赶紧打哈哈混过去:“随便问的,真的是随便。”
“这也叫随便?难道你随便到街上抓一个人就问她喜不喜欢小孩?”苍姁不听她的辩解,自顾自发泄不满,“我最讨厌死小鬼了,吃喝拉撒都要别人管,成天除了睡觉就是哭,好不容易把岑乌菱拉扯大,又来一个戚红。”
难怪戚红来神农庄卧底跟回家一样,原来是早就来过,还住了许久。苍秾想起看孩子的戚彦,说:“说起来神农庄变成这样,戚彦却还是忠心耿耿,真是值得称道。”
“戚彦嘛,我也最不喜欢她了,要不是她戚红也不会跟到咱们家来,”苍姁倨傲地哼一声,甩了甩袖子又说,“不过她煮饭挺好吃,让她留下也未尝不可。”
苍秾问:“你们关系很好?”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关系好?”苍姁拐过一个弯,轻快的脚步还是没停下,她感慨道,“岑家世代都是神农庄的主人,现今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戚彦小时候与家人投奔到这里,为了依附主家自然是什么事都肯做。”
这说法和从小听到大的故事没什么出入,苍秾偷偷瞟她一眼,还是有些在意:“那你呢?”
“我?我嘛,”她的话还真把苍姁问住了,苍姁忖度一番道,“我家代代都住在据琴城,既没有天赋也不肯用功,日后必定最没出息,叫岑星咏和戚彦养着我就好啦。”
说着自己没出息,但你分明是三人之中活得最久的那个啊。苍秾敷衍地笑两声,提灯替苍姁照亮前路。
跟年轻时的母亲一起走路真奇怪,苍秾不想多管闲事,只记得帮丘玄生抢回竹简的重要责任:“对了,今天织布比赛得胜的那个人好厉害,她是哪家的人?”
“你说梅芝?她前年搬到这里,除了织布厉害就没有别的本事了,”苍姁没对这人有多高的评价,远处就是那条苍秾也试过的溪水,苍姁耸肩道,“山上就这么条河,估计岑星咏就在那边,她刚才问我要了毛巾。”
虽然再三强调过不管闲事,但这未免太过辛酸。苍秾摸遍全身口袋,掏出几个钱交到苍姁手里,郑重道:“我给你点钱,再去买两块吧,就当谢谢你们让我和一袋钱借宿。”
苍姁怔怔地看着她,瞬间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抓紧钱就往溪水边跑:“哪里哪里,是我该谢谢你们。岑星咏,我们有钱了,明天先去城里吃碗面,再给戚彦带碗粉。”
还没跑出两步,暗夜里便有一道冷箭射来。发矢声极为短促,离河边还有两三步的距离,苍姁及时刹住脚步,险些因这人暗中作梗而身影消失在塞纳河边。
“啊啊!”苍姁扑倒在地,抬头望向暗箭来处,竹叶起伏间赫然是白日里勇夺织布比赛冠军的梅芝的脸。
梅芝的目标不是苍姁,一个劲地盯住提着灯的苍秾,她飞身从竹稍上落在苍秾面前,在黑夜里闪着寒光的箭矢直指苍秾:“我叫你拿过来的竹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