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带进监狱里来,苍秾还是第一次。她记得小时候跟着母亲去过神农庄地下的牢房,那里阴暗潮湿,石砖间渗出阴冷的水来,到处长着苔藓野草,在那里苍秾几次险些滑倒。
没承想自己有天也会变成嫌疑犯,被关进这种地方。县衙里门庭冷落,牢房都是单人单间。岑既白和丘玄生被带到了别处,凭那两人的本事,应当不用太为她们担心。
天气闷热,垫在地上的茅草发出难闻的馊味。苍秾本想靠着石壁乘凉,墙壁上有一层黏乎乎的不知是什么糊就的薄膜,光是用手试一试就恶心得不行,更别说靠在上头了。
茅草被她清理开,苍秾坐在黑沉沉的小房间里,听见飞虫快速掠过耳边的声音。都是乐始胡乱杀人才叫她沦落到这等处境,还以为地下丞都是像丘玄生那样敦厚的人,再不济也要像臧卯竹那样,办事可以不认真,但不能存坏心。
这乐始还真是那群人里的异类。苍秾凝神想着,察觉到有人从黑暗里缓步往她这边走过来,她警惕地捏起拳头,来人解开关门的锁链,说:“三号犯人苍秾,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走吗?”曙光来得未免太快,苍秾撑着身子爬起来,“你们找到真正的凶手了?我那两个同伴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那个叫岑既白应当不会有事,叫丘玄生的大概要被问罪。”狱卒看着她走出牢门,抬手将铁栏门关上,兢兢业业地系上锁链锁好,“死者留下的血字就指向她,她不愿连累你们,一下子就都招认了。”
她招认什么?人又不是她杀的。苍秾无意识回手抓住监狱的铁栏,那粗糙坚硬的质感好像要划破手掌。
狱卒不懂她翻涌的思绪和两难的心理,拍拍她的肩膀说:“好了,哭丧着脸干什么?你已经被无罪释放了,另外被放出来的那个在门口等你,赶紧过去吧。”
铁门被锁链紧束着,想回头走回牢房也没有机会。苍秾只好忐忑地往前,每踩上一层通往地面的台阶就愈是觉得崩塌时会因攀高而摔得更惨,阳光照到身上,竟然恍如隔世。
岑既白站在上午炫目的阳光里,怀里揣着在黑店里偷来的钱。苍秾赶忙小跑过去,叫道:“小庄主。 ”
原本望着天的岑既白立刻转过身来,半带焦急半带忧虑道:“你听说了吗?玄生她认罪了,她怎么可能会杀那些人,我们在客栈里的时候她还吓得不敢看房间里的东西。”
“狱卒说是怕连累我们,”苍秾恨铁不成钢,背起包袱说,“怕什么?不就关了一个晚上,她就放弃希望了?”
“我们被关了一个晚上?”岑既白张大嘴巴,怔怔道,“不是吧,我怎么觉着有一天一夜,”她和苍秾对视一眼,说,“遭了老罪了,不能叫玄生一个人留在里面。”
好好守着等真凶落网,就算抓不到凶手也没证据能证明是她干的,她这不是添乱吗?苍秾也摸不着头脑,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想主意把她从监狱里捞出来。
昨天把三人带到县衙的官差有两位,其中一个正从门外走过去,苍秾扬声叫住她:“诶,官差大人请留步!”
她和岑既白跑过去,只见那人的腰牌上刻着“盛梨”两字。苍秾赶紧就着她的名字套近乎:“盛梨姐,和我们一起进来的编号排第一的丘玄生为什么不能出来?”
盛梨看了这两人一会儿,像是才想起她们是谁。她没把这当回事,说:“是你们两个?那家伙是知县审的,知县说不坦白就把你们三个关上一辈子,她就决定画押了。”
岑既白心觉不好,问:“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盛梨两手抱在胸前,微笑道:“没什么,我们一样刑具都没用,她一听你们要被关,二话不说就自己认了罪,我们也觉得仗义。你们这朋友交得值,愣是没把你们咬出来。”
“玄生怎么会这样?”岑既白犹豫着观察苍秾的表情,小声说,“她是性格很好,但也不用无私到这个地步吧?”
事不关己,盛梨脚步轻快地走开。苍秾把岑既白拉到县衙门外,说:“人不是她杀的,我亲眼看见杀人的是和她同队的乐始,血字也是乐始栽赃嫁祸。那群人真是饭桶,人都死在屋里,哪有力气爬到门外写血书?”
“这么重要的事你当时怎么不说?”岑既白乍然站起来,“你说你有人证,现在去找来保不齐能救下玄生。”
村子里县衙不远,无非是走几里山路。她这提议没有错处,苍秾跟她一同原路往之前停留过的村庄去,路上越发觉得这回的事情实在古怪,村子里众人似乎都不敢出门,像是个个都活在高压下,时刻提防着不敢做出格的事。
村里田地荒芜,十室九空。偶尔能看见的也是垂着头佝偻着身躯的人,县衙办事效率高到在每座村庄安插官差方便求助,又为什么对毫不掩饰黑店本色的黑风寨视若无睹?
疑点太多,苍秾一时不知道该思考哪一个。还是丘玄生的事更重要,苍秾握紧藏在手里的辰光佩,还没问她为什么要把这个留在自己房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当替罪羊。
踏入村中几经搜寻,苍秾终于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扯着岑既白往那人的位置跑,伸手拉住那人道:“大娘,您别走。昨天黑虎寨被血洗一空,是不是您去找的官差?”
那农妇低头躲她的目光,摆手道:“不是,不是我。”
“大娘,不必说谎。”苍秾攥紧她的手,说,“我明明白白看见你站在门口,被浑身是血的凶手吓得逃开。我们的朋友被那个人栽赃成罪犯,您一定要出面作证救救她。”
她跟这个村民不相熟,或许这人不会答应她的不情之请。可现下没有别的路可走,苍秾只能寄希望于此,那人还是和刚才玉堂说:“我都说了不是我,你不能不信哪。”
苍秾松开抓着她的手,她眼神躲闪,抱紧怀里装着几颗野菜的篮子道:“官差不是我找来的,昨天我也没有经过黑虎寨,杀人的就是丘玄生,和旁人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