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掌柜二十五岁起便继承家里的酒楼,四十年间将自家酒楼打理得井井有条。已到耳顺之年,杨掌柜所求不多,不盼跌宕起伏的人生,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好自己的生活。
直到前几天夜晚,杨掌柜在屋内算账时听见外头有一阵可疑的响动。后院的桃林是绝佳的隐藏地点,曾有数名遭到追杀的不愿透露姓名人士曾借桃林躲过仇家,杨掌柜想着大概又有是有人在桃林里玩捉迷藏,于是秉烛出门查看。
杨掌柜拿着灯烛探出门外,走到院中,忽然听见身后有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只依稀看出是个人影,还有一只罪恶的黑手伸向衣架,捞走了她挂在竹竿上的内衣。
“就是这样。”戚红绘声绘色地说完,倒茶喝水道,“因为小庄主,我们要帮杨掌柜找回她丢失的内衣。”
“怎么能怪我,要不是你带我去吃霸王餐,我才不会被迫接下这种任务。”岑既白烦躁得抓乱头发,忿忿道,“谁知道她会让我们找这个,保不齐是被飞过的鸟叼走了。”
“她都说了看见那是个人形,不可能是鸟。”戚红感叹道,“没想到兴州民风如此淳朴,这背后一定大有文章。”
“就半天不看着你们,你们就闹出这种事,”苍秾鄙夷地看这两人一眼,翻两下口袋道,“我身上还有些钱,等下跟你们去杨掌柜的酒楼赔礼道歉,为什么要帮她找内衣?”
岑既白不自然地搓搓手,小声说:“可杨掌柜说那件衣服是她死去的老伴亲手缝织,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这也不干我们的事儿呀,”戚红坐直说,“不过我倒是很想掺和一下,看看是什么样的人会偷她的内衣。”
“行了,别老说内衣的事。”苍秾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在你们出去吃霸王餐的时候我在厨房烧了热水,算是把不好的东西洗掉,毕竟要住在……”
她欲说还休地顿住,三人的目光在整座房间里逡巡盘桓,就是不敢落在角落里那副裹着几件衣服的骨架身上。
白天开门的时候就能闻见那骨架上的腐臭,不用衣裳裹起来房间根本不能住人。这事儿也不能让店家知道,若说在客栈里留了一具尸体,不走法律程序也得赔钱帮人家洗晦气。苍秾和丘玄生合计一番,决定暂时把这件事瞒下来。
“说得是,待会儿也让我洗一洗。”岑既白附和两句,低声道,“我提议,这段时间晚上睡觉还是不要熄灯。”
苍秾和戚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头。
屋里开着窗户,戚红却还是觉得膈应,借口要走到外头呼吸新鲜空气。没过多久,先去洗澡的丘玄生抱着被子回来,苍秾将捡出来的衣裳一裹,跟她换班般出门去了。
丘玄生展开麻布,边擦边吹等头发上的水干。岑既白闲不下来,挪到丘玄生身边同她搭话:“诶,你确定我们到了辅州真的能治好苍秾的怪病,还能帮她变强吗?”
丘玄生很有职业精神地说:“是,我们是专业团队。”
岑既白若有所思地打量她,这人就算出去洗澡也要带着那卷挂在身上的竹简。再看了看角落里的队长,岑既白给她想办法道:“我听银翘说你的书可以把整个人吸进去,要不你就把队长的尸身装进书里,这样就不用花钱买棺材了。”
“不太可行,”丘玄生为难地抱住书简,说,“因为我在书简里养了别的东西,我怕它把队长吃掉。”
岑既白脸色一变,不敢再问她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戚红打着呵欠回来,在床前的地上坐下。丘玄生道:“说起来,今天一整个下午都没看见你们,你们去哪儿玩了?”
两人尴尬地笑了笑,由岑既白将杨掌柜的故事向丘玄生和盘托出。丘玄生认认真真地听完,唏嘘道:“这么说来杨掌柜真可怜,老伴死了,唯一留下的遗物也被人偷走。”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岑既白往床上一倒,伸手抱住身边的枕头打几拳,“可惜我们不能在这里多留,否则我还有点想帮她抓住那个偷衣服的盗贼,把东西抢回来。”
“在这儿留两天还是可以的,我和苍秾小姐退了二十天的房,扣掉手续费还有些剩余。”丘玄生给她几块银子,和颜悦色道,“下次想吃饭就跟我说,不用再去做那种事。”
“呜呜,玄生,”岑既白当即摒弃前嫌,冲过来搂住丘玄生,“我还以为你是诱拐犯,没想到你对我们这么好。”
“我要照顾好苍秾小姐,苍秾小姐的朋友也一样要妥善招待。”丘玄生搓搓眼睛,望着那副脸朝墙的骨架说,“只是要委屈你们和队长睡一个晚上了,明天棺材铺才开门。”
岑既白又不敢说话了。经费委实需要精打细算,四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岑既白还要占掉床铺的位置,幸好如今已然入夏,睡地板也无伤大雅。丘玄生很好说话,这一路上都是她付路费,岑既白翻过身想,的确不该为难她。
不过队长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就算不让她朝房间里看也尤为恐怖。岑既白望着床顶盘算道:“我们躺在客栈里休息两天,送完玄生的队长上路我们再上路。等苍秾回来就去给杨掌柜赔礼道歉,等明天也可以。恒远城那么大,天知道她的内衣被带到哪里去了,我们还是不要再管闲事的好。”
其余两人都表示赞同,初夏里凉风习习,不算太热。风越过窗棂跑进屋里,苍秾和岑既白告别往日衣食无忧的生活,风餐露宿了好几天,这时竟不觉得这间客栈简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