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瑧和母亲大吵一架,明明说好去书院求学两年,中途冬假回家,母亲果然又转向不太愿意她离开家,什么事都能往这上面扯,总说她出去一趟,就变得不似从前那样乖巧听话。
刘畅妃见二人言辞越说越激烈,忙出来打圆场,一边让婆母不要动气,一边让谢瑧赶紧出去,拉开母女距离让她们都冷静冷静。
谢瑧憋闷,关起房门倒在自己床上,越想母亲的话越气,她怎么这样言而无信?
“你看看她!果真在外面学坏了!一个劲与我顶嘴!”张庭芸愤愤道,“我看这书院,她决计不能再去!”
刘畅妃叹息道:“婆母,当初许瑧儿去求学,说好了两年学成回来……”
“唉,那时就不该心软同意!”张庭芸悔道,“现在外面盗贼猖獗,书院又都是男子,她一个女儿家,我怎么放得下心?她一点不懂做娘的操心。”
刘畅妃对这话深有同感,想到怿儿若是要离开自己,也不舍得,道:“吵起来没个结果,等冷静下来,好好劝劝,瑧儿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
谢瑧怄气没心情吃饭,翡墨瞧她不开心,道:“娘子,明天就是上元,现在外面可热闹呢,各种水引胡饼糕点,还有打灯糖,你最爱吃了,只有这两天有。”
她没甚兴趣,蒙头装睡,催也不理。
正月十五,谢宅外已全部陷入狂欢的节目氛围,刘畅妃听闻谢瑧自昨天吵后一直没出门,饭也没吃几口,便去看望。
谢瑧见了她,嘟起嘴,又一翻身,佯装向里睡了。
刘畅妃挠她咯吱窝,笑道:“睡一天了,还要睡啊?”
闹了一阵,谢瑧恼道:“嫂嫂,你要是来帮娘做说客,还请走吧。”
“不是婆母的意思,是我自己的想法。瑧儿,你想听么?”
谢瑧不作声,算是默认。
刘畅妃轻声道:“瑧儿,婆母很疼爱你,你阿兄在时,还偶尔向我抱怨娘偏心你呢。她从来不想你出门求学,可你执着,苦苦求她,她心软不想你伤心,方才答应。担心你在外受苦,不用你说,就拿出数百金给你,是不是?”
“嗯……”
“不怕你笑,我娘是阿耶的妾室,生出我后,一直想要个儿子,精力总不会在我身上,好不容易生出弟弟,忙着照顾几年,一转眼我也就出嫁了。”她叹息,“来到谢家,见了你,我总是很羡慕,舅姑从不肯委屈你。”
这话很诚挚,谢瑧低眉道:“我……我知道娘待我很好,可是她答应过我,怎么出尔反尔?现在总用别的事做借口,不肯我去。早知这样,我就该留在书院过冬假,省得烦心。”她声音转低,委屈道,“嫂嫂,我在外也牵挂着娘,特意回来陪陪她。书院只有两年而已啊。”
“儿行千里母担忧啊,瑧儿,现在外面盗匪猖獗,会稽郡诸衍县又离家这么远……”
“娘还说我因噎废食,我看她才是!”谢瑧立马接话,“虽有盗匪,谢伯接我的一路上都没碰到,娘若担心,可以多派人护送,为什么直接不许?嫂嫂,你也知我的画进步很大,萧奂是多么厉害的名家!现在我有机会向他学艺,才学到一半,我不想半途而废。”
画画并非女子主业,刘畅妃想这么回,但她因一手好字得父亲看重,常赞她得“祖上风骨”,是以后来选婿极为用心,自己也占了偏才的优势,便头疼道:“这真是为难。瑧儿,你的意思我也晓得了,会替你向婆母说说……今日上元,很是热闹,你别闷在家里,出去走走散散心。”
谢瑧目送长嫂离开,心情却愈加低落。固然是为了学画去书院,但只是为了学画回书院么?有些事情,对嫂嫂也没法说出口,她越想越烦闷,叫上翡墨出门。
天差不多黑了,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平等地洒遍清辉。她仰头望着明月,忽然想起那天喝醉,就是对着这样的圆月。
出了谢宅行不多久,就到了枫塘街。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一边挂着成排的高高风灯,灯下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在寒冷天气中挤出一股热气;另一边靠着河,河畔栏杆俱系上彩带,间挂着萱草,河面上乌篷船悠悠行驶,有的是双蓬船,蓬下坐着面容姣好的美姬,抱着琵琶低吟浅唱,歌声婉转清扬。
翡墨挽着娘子的胳膊,身后跟着一群谢家僮仆。
谢瑧怕碰见不该碰见的人,不欲多逛,想买了打灯糖就回去。
那厢翡墨买糖回来,递给她一块:“娘子,快尝尝。”
灯笼状的饴糖入口,登时满口生津,软而不沾牙,一口咬破,中间的流心溢出,更加甜蜜,谢瑧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她们往回走,恰好碰上迎紫姑的队伍。稻草布帛扎成人形,草人头戴巾帕身穿衫裙,面上是纸画成的脸,一顶小轿抬着,边上一圈人扮成紫姑侍女,又歌又舞,旁边还有舞狮,有大有小,前后跳跃,与围着的观众嬉戏互动。
传说紫姑是一户人家的婢妾,被大妇妒忌害死,百姓同情她,奉她为神。城隍庙已奠设酒果,待队伍行过枫塘街,将“紫姑”放下,人们便可向她占卜农桑耕织、生儿育女等事,而妇人们最为喜爱。
翡墨探着脑袋看,道:“娘子,我们不如也跟过去问问紫姑,看今年运势如何。”
谢瑧瞧着人群,摇头道:“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挤得上?家中也迎紫姑的……”
说话间,一红一黄两只小狮舞到了面前,似乎想逗她们玩,绕着主仆二人打转,狮头忽上忽下,煞是可爱。
翡墨看它们灵活翻腾,大眼睛眨巴眨巴,甚觉有趣,谢瑧却有些受惊,不明白它们为什么围着自己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