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第三日,学子们均要站在会场中心,垂听郡学主官公布结果。
走个流程而已,譬如武试,明眼人都知林逢春第一,没有引起丝毫波澜。但到文试,陆序一眼看到谢瑧排在自己前头,摘得文试第一,心下大为憎恨。
沈灿发现自己排在第三,十分欣喜,这是郡治学会,自己的名字在郡府学官乃至中正官眼前经过,留下些印象,对于之后入仕极有裨益。他不禁开始想象自己官服加身,衣锦还乡的模样,唇边逸出微笑。
“来人!将谢瑧拿下!”
一声突兀暴喝扰乱场上的和谐。永阳王世子萧献智带领官兵将会场团团围住,他身边是满头大汗的会稽太守孔彭祖。
孔太守原定今日出席学会,却因故未至,现在看,应是被萧世子牵绊住了脚步。
官兵披坚执锐,刀戟闪着寒光。
学子们聚成一团,或惊慌,或不满,或畏惧——陆序皱眉看向萧智献,比起谢瑧,他现在更厌恨这个不可一世的萧世子。
萧智献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酒囊饭袋,幸运生在皇室,竟不长眼看不起世家!陆序冷笑。东汉以降,两晋以来,所谓皇室皆要倚靠士族,皇帝都不敢对士族太过无礼,他不过小小世子,竟狂妄至极,带兵围困会场。学子七成都是世家杰出公子,不管萧智献想做什么,此举无疑蔑视士族!
陆序眯起眼。
林逢春上前一步,大声质问:“你们要干什么!”
孔彭祖平复喘息,擦去头上的汗:“谢公子,前些日子世子的东山别馆遭贼人放火,有人指证,你与此事有关。所以,需请借一步说话。”
场上响起阵阵私语,王混心下一沉,先看向萧智献孔彭祖一伙人,萧世子脸上掩不住的骄矜愤恨,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他又担忧地看向谢瑧,只见她面不改色,一手拍拍林逢春的肩,让她莫要急躁,然后温声道:“孔太守,东山别馆的事,我听说了,也很为萧世子惋惜。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行得正,坐得端,一直在客舍中,没有离开过。”
林逢春佩服地看她一眼。
孔彭祖为难道:“世子他有人证,一口咬定你在那夜女装潜入别馆。”一边是萧氏皇族,一边是放鹤书院和陈郡谢氏,哪边都不好得罪。
“女装?”她瞬间睁大眼睛,冷然道,“胡乱攀咬,真是可笑!”
萧献智不耐烦:“丁恢弘,你来说。”
丁恢弘应声出列,指认道:“太守,世子,就是这个谢瑧,那晚扮做女人,故意和世子亲热,拖延时间,放纵匪徒!”
场上纷纷哗然,众人看谢瑧的目光都变了。
她不疾不徐道:“太守,我与丁恢弘素不相识。但他是洽闻书院的弟子,您也知道,洽闻书院向来与放鹤书院不对付,也许他借机泼我一盆脏水,好抹黑放鹤书院。”
“你——”丁恢弘气结语塞,想不到谢瑧还倒打一耙。
“放你的狗屁!”萧智献怒喝,“不仅丁恢弘见到,当时在场所有人,都亲眼见到!你穿着女装勾引我,我记得清清楚楚!”
有人惊叹:“谢瑧竟然男扮女装?”
“哼。”萧智献蔑笑一声,傲然扫视全场,“她可不是男扮女装。她是货真价实的女人,扮做男装,混进放鹤书院!”
全场寂然,许多双眼睛一齐盯向谢瑧,连丁恢弘都倒吸一口气,他以为谢瑧是男扮女装,原来是女扮男装?
男扮女装充其量羞辱谢瑧,魏时尚书何晏便好服妇人之服,杀伤力有限。但女扮男装是另一回事,身为女人,扮做男子,混进书院和男人厮混一处,不仅全无礼义廉耻,更可治王混失察的罪过,甚至可能降格放鹤书院——学会盛事,岂能有如此败坏风气的存在?
林逢春心脏咚咚乱跳,但她深知此刻不能露怯,正如一寨之主不可于危急时在手下面前露怯。
谢瑧忽的笑了,笑声在会场清晰可闻。
“我不知何处得罪了世子,世子要如此抹黑我。”
萧智献露出一丝惊讶:“谢瑧,你还不承认么?”随即走到她面前,阴狠道,“实话告诉你,算你倒霉,撞到我手上——我有一双分辨女人的眼睛!我见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你极力掩藏,我也瞧得出来,你的味道,你的姿态,只能是女人!”
“世子当真笃定么?”谢瑧平静回应,“实话告诉你,我父兄早亡,由寡母长嫂抚养成人,难免有些女子的习惯。况且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男生女相,何足为奇?”
“哈哈哈,”萧智献大笑数声,锐利盯向她,“谢瑧,你真是嘴硬,还不承认!”
“子虚乌有,如何承认?”
“好!好!”他猛然拍掌,“是男是女,就让在场所有人做个见证!谢瑧,你敢不敢现在就脱光衣服,让大家看看!”他步步紧逼,“若真是男人,这点不会不敢吧!”
事情的发展出乎她意料,谢瑧瞳孔微震,不自觉捏紧拳头。
“胡闹!”
鸦雀无声中,王混走出,拱手道:“萧世子,谢瑧是我的学生,是放鹤书院的学子,我岂会不知她是男是女?谢瑧定是男子,无须以此种方式检验。”
“呵,王山长,你有失察之责,才急的吧?”萧智献不屑,“嘴上说有什么用?当场脱才有效果嘛!”他身边的人都开始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