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四年,巫铭再一次踏上江东的土地,初春的的东陵草长莺飞,虽还没到水草丰茂的四月,但大地已是一片青翠,泉山脚下,杏花开遍,杨柳抽青。
山下景色正美,可他再往上爬去,心情却一点点地跌落谷底,远远的,他便能望见巫家故宅的焦土。
巫家故宅就在山腰上,二十年来无人问津,眼前的宅院院墙塌了大半,山上的泥混杂着瓦砾将几间靠着山的房屋埋住,那土坡上还长着无数杂草和几棵大腿粗的树。
人只站在外面,便可知这早就是一片废墟了。巫铭的脚仿佛被钉子定在了地上,他不敢继续往前,曾经他无数遍地渴望自己长大后能够查清楚当年的一切,如今终于能够揭开一切的谜团,他却迟疑了。
临归站在巫铭的身边,他见巫铭呆愣愣地站着,既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也没有任何指示,于是他抬手在巫铭眼前晃了晃。
“走吧”巫铭回过神,他既已经来了,便不会带着疑惑再回去。
宅子的大门是榆木做的,可一大半已经被火给烧黑了,巫铭只轻轻地推了一扇,那黑而脆的门板便脱离了门框的束缚,直挺挺地朝后倒下,又碎成了几块。
没了门板阻挡视线,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大好春色,被烧过的地方没了人,却成了草木的天地,各种树木野草自由地长着,倒塌了大半的房屋的屋檐之下盘踞着虫蚁。
曾经打斗的痕迹已经看不出来了,如今只有入梦一个办法。
巫铭清理出一块空地,又掏出血玉扳指,他将扳指放在临归所绘梦图的中心,催动真气开了神目,巫氏昔日辉煌,在他眼中拓开。
宅院就如宫殿,亭台楼阁,花园水榭,那是十分豪华气派的府宅,宅在山腰,登上阁楼能望秣陵全城。
临归闭着眼,念动梦阵心法,那股能量涌入巫铭的胸口,本来空无一人的豪华宅邸,一瞬间出现了许多人。
只是那些都不是活人,那只是这个宅子中过去某一时刻的景象。
“临归,帮我找到巫家灭门前,家主和可疑之人有交集的时候。”
不一会,周围场景就变了。
天下着雨,朦胧又绵长,安静地滋润着万物。
雨水落到巫铭的身上,就听临归说:“这雨水是真的,在梦阵之外,也下雨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江东一到清明前后,雨就下个不停,一连数日都不会歇。
梦阵中也是在下着春雨,时空不知不觉地重叠在一起,扶绥元年,清明节,恰是泉山巫家家主巫怀全嫡子巫铭满月的日子。
因为这日正是清明节,巫家并未宴请宾客,只是本家人在宅院中大办了。
巫铭望着那个高大俊朗的男子,坐在高坐上,他着纻丝直裰,一身青白相间,未披罩甲也没戴巾帽。
那人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一个本应该春风得意的青年,却带着一身暮气,眼里的沧桑与年龄十分违和。
此刻,这个年纪轻轻就登上天道盟玄穹天官的位置,名望直逼与他同岁的缁衣国师的江湖新才眼里只有忧虑。
围坐成一桌又一桌的人,各个脸上都挂着笑,只有坐在最高处的那个人,从宴席一开始便没笑过,他一双眼眸,只盯着巫铭站立的方向,二人隔着二十年的岁月,在此刻对视。
巫铭怔然,这只是过去一个时空的记忆投射,巫怀全是看不到他的。
下一秒,大门被人用内力轰开。
巫铭一回头,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玄萧,方才父亲眼神所指之人,不是自己,而是在盯着身后的那道门。
巫铭一颗心揪了起来,泪水从眼角溢出,就连手上的剑掉在地上也未察觉,他自言自语地念着:“怎么是你……果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