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显得拘谨,他白皙的耳朵尖儿泛着红,桌上的酒杯还倒扣着,壶也规矩地放在桌面上,显然没有动过,他身边围着舞姬和伶人,那男孩生得美,却带着妖娆,他轻轻勾着宴徽的衣裳,似在撩拨他。
戚戎起身,往前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他这才听清那些伶人舞姬在娇嗔些什么“小公子,奴家美吗?小公子你看看奴家”之类的。
看他局促,那伶人用手指去贴了宴徽的唇,宴徽好似被烫到了一般忙往后躲闪,整张脸一阵红一阵白。
戚戎见此一幕,心脏猛抽了一下,呼吸都随之一滞,宴徽竟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有些人就直接抱着美人躲道屏风后快活了,有些人把人抱在怀里嘴对嘴喂酒,据他所知,东都里的那些宦官可玩得比他们寻常男人花多了,可宴徽这副样子别说是见惯风月,恐怕是直接没见过风月。
戚戎对那人的定义出现了一条裂缝,记忆里的宴徽与面前这个看起来不知风月的羞涩青年割裂开了。他在东都时见过他的嚣张跋扈,见过他在宣帝身侧的低眉顺眼与狗仗人势,还有他在都察监大狱里的冷酷阴狠的刑讯手段,再到后来他发现他的优秀,沉稳又冷静,果断而决绝,他对待战场从来没有乱过方寸,永远是理智的,可在风流地,一切印象都被打破。
宴徽懵懵懂懂,他用一双好奇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姑娘的胸脯,又望向旁边屏风后那些大人胯间的隆起,眼神里只有纯粹无暇的好奇,干净得让人提不起一点儿玷污的心思,戚戎忽然上前,他也不知道怎地,想也没想就捂住了宴徽的眼睛:“别看,你还小。”
他突然好想把他困在怀里,不让他被任何人欺负,宴徽气急败坏的样子,只有他见过,以后也只有他能见。
宴徽“哦”了一声。
宴徽身上那苏合的香气沁人心脾,戚戎突然觉得自己清醒了,他清醒的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想回家,不止是因为妹妹和东都,还有眼前这个人的气味,他习惯了他日日来他的军帐打扰他,他习惯了他天天写一堆自己的坏话往东都发……
这一瞬间,戚戎好像看清了自己的心,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一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戚戎脑袋一热,拉住宴徽的手腕,将人拉出了宴席,他们来到城楼上,俯瞰万家灯火,凉风吹得宴徽打颤,他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那人的身上,那人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狠厉只是他的伪装,坚不可摧的外壳之下是敏感脆弱的灵魂。
戚戎想起他穿着盔甲,被宴徽瘦小的身躯背着从恭沟里爬出,那人太瘦了,他的手腕上只剩一层皮,薄得见骨,他记得那人薄薄的浴袍湿答答地贴在身体上,自己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去靠近他,他每次身陷包围,心里总是相信宴徽会突然出现,每一次,那个穿着白战甲的人总是来的及时,他永远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
“宴公子。”戚戎突然郑重其事道:“敢问公子台甫?”三年,他从未问过他的表字,二人生死都交付过给对方,可偏偏连对方的表字都不知道,马上要启程离开北疆,他不愿留下遗憾。
宴徽看着戚戎的眼睛,不知怎地,有一种挽留他在身边的冲动,他断了根,本以为凡尘俗世与他再无干系,如今才知,情动早在不知不觉,他把他从污秽里捞出来时,那人紧贴着他的后背的呼吸间就已经发生。
他唇瓣微动:“宴无衣……”
戚戎愣了一瞬,随即大笑:“这就是你我之间的缘分吧,岂曰无衣,与子同泽,我,戚戎,表字同泽!”
说着,戚戎将人一把搂在怀里,怀中人僵了僵,他没想到戚戎竟然会就这样抱住自己,他从来没有被其他人拥抱过……
但是拥抱,戚戎这三年间给了他无数次,每一次都是战场上,唯独这一次,让他不知所措。
“无衣……做我的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