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时候了,你还想杀我?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厚待所有人,却偏偏要对我这么刻薄!”山千仞盛怒之下,一鞭直接削掉了玄萧的膝盖骨。
玄萧痛出声,滚下床榻,重重摔在地上。
山千仞掐着对方的脖子,将人重新拎起来扔在榻上:“玄萧……本座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山千仞竟是桀桀地笑出了声:“是我机关算尽,叫你败仗背锅,是我煽动言官参你,叫你里外不做人,你这回怎么不解释了?怎么不像以前一样,杀啊!怎么不杀了?哈哈哈哈……你不是和我一样的人么?为达目的,牺牲千人万人都不在乎么?怎么,转性子了?”
玄萧虚弱得喊不出一点声音,他知道山千仞在对他做什么,但痛感已经捱过了所有其他的感觉以及感情,他本以为自己应当会屈辱、羞愤或是绝望,但他发现自己没有这样的感觉,甚至平静得可怕。
“老夫、咳……不欠你什么……”玄萧口中含着鲜血,痛苦地咳嗽着。
“不欠我?你哪来的脸说出这种话!要我提醒你一下么?”
“呃……啊……”玄萧嘶哑的惨叫充斥着整个屋子,痛这种感觉,无论经历了多少次他都无法习惯。
山千仞竟是直直将手指插入他的膝关节中,几乎要直接将小腿骨剜出:“武废帝的万人祭还记得么?”
行刑者别处的动作也未停,撞击的痛是由外向内的,撞到了深处又反将痛楚从身体里面推向了身上每一处的伤。
“杀了我吧……求你……”玄萧的央求声变得微不可闻:“松无……杀了我……”
施刑处精血混杂在一起,玄萧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
“想死?本座偏不如你愿!你不想活,本座便偏偏要你活着!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众叛亲离,人人喊打的,痛苦的活着……”说完这句话,山千仞才反应过来:“你刚刚喊我什么?你再喊一遍……”松无这两个字,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听到过了。
原来他还记得……
“师父……师父你醒醒……”
玄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精神已达极限。他在生与死的边缘被反复拉扯,不知何时,意识已然破碎,陷入了黑暗,无论山千仞如何唤他,他都再睁不开眼睛。
玄萧似乎能感到,那本来被深埋在内力之下的毒,正缓缓融化,顺着奇经八脉流淌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纸上的破洞照在玄萧脸上,他闭着眼,本能地想要抬手去挡,却发觉自己动弹不得,他努力睁开眼,模糊地望见四肢皆被扣上了铁链。
过了一小会,他听到房门解锁声,山千仞推门而入,他将玄萧抱在怀里,也不容他抗拒,强硬地一口一口地给他喂粥。
昨夜他过于冲动,明知玄萧散尽了功力身体虚弱还那般折磨他,山千仞既后悔也难过,但他并没有打算放人走,他沉默了一阵,终于还是选择问玄萧:“你还能活多久?”
玄萧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昨晚的事,身上伤处的痛感依旧,但他已成废人,无可挽回了,他沉默了一会还是选择回答,他用嘶哑的气声答:“至多一年。”
“怎么可能?”山千仞瞪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就算你强行散功,也不该折寿至此……怎么会……”
玄萧惨笑一声:“当年你对我做过些什么事,该不会全忘了吧?”
“毒……还没解么?”山千仞说着话时,心虚到了极点。当年他骗了落雪折梅调的毒,下给了自己的师父,却不曾想,那毒就连逆行云本人都没有解药,此时功散,毒便压制不住,开始扩散了。
“落雪折梅的寒水之毒,无可解……唯以内功功力压制,这一点,你不是比我清楚么?”
山千仞沉默了,当年他给玄萧解毒,药力虽驱了大半,可余毒却已入了骨,清不干净,就算要不了人性命,却也足够折磨人,如今玄萧功力散尽,毒上加伤,怕是真的挺不住了。
“师父……”山千仞将人小心地搂在怀里,本成了铁石的心,忽然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可他不肯开口,他说不出抱歉。
玄萧眼皮无力地垂着,声音渐弱:“若我傀身还在,倒也能免去这余毒折磨,这些年,是你将我一步步逼入绝境,现在又何必摆出一副懊悔的表情?”
“懊悔?本座怎么可能懊悔?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意,让你去死?本座这就去取了那小东西的性命!取回你的心脏,本座就是要你活着,叫你身边再无一人,生不如死的活着!”
山千仞说罢,将粥碗怒摔在地,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刚合上眼的玄萧,感到有什么温热又柔软的东西落在眉间,再睁眼后,山千仞却已经走远。
恨与爱,山千仞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玄萧讷讷地躺在床上,双目无神。
他没有告诉山千仞,自己的心脏早已巫铭融为一体,若是巫铭非他本人所杀,那他的心也会随之死去,而自己也将随着巫铭的死而灰飞烟灭。
想到这,玄萧突然觉得,若能与巫铭一起死,也算是上天的恩赐了,只不过他看着自己满身肮脏的痕迹,又觉得自己配不上干干净净的巫铭。
他仰面躺在床上,除了伤痛之外,身体也开始衰老,曾经能借助功力而压制着的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祟,与此同时,他的头顶有白发在不断生长。
原本修罗宗无明心法影响下,他就算不再剃发也不会再长发,此刻功力尽散,唯有血脉诅咒中的邪功不受影响,催使着头顶生出白发,似一夜春雨,百草迅速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