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十六年,西陵一石窟中,一墨衣僧人盘坐于莲台,身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如同一尊铜佛,其身前桌案上供奉着许多水果。
“铜佛”指尖动了动,蓦然睁开眼。
这“铜佛”是当地人在三年前无意间发现的。
话说这王家村三年前遭了盗匪,就在村子即将被洗劫时,村后的山上忽然金光乍现雷声隆隆,吓跑了贼人。
当时村里有人大着胆子去了,竟然见一铜佛端坐洞中莲台。村民们又惊又喜,只当是苍天降福护佑村子,将这座吓跑贼人的“佛”给供上了。
自那之后,王家村以及隔壁几个村子的人便月月来供奉这尊“铜佛”,逢年过节还得加上一只烤鸡。
这一年晒经节,日头将落,村民们忽闻一阵大呼,循声望去,那大呼小叫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山去送贡品的王老四。
“哎呀!不好啦!荼靡洞的那樽铜佛长……长腿跑啦!”王老四惊魂未定,从山上一路跑回村子。
“发生什么事啦?诶,老四,你不是去换贡品了嘛,这么快就下来了?”
他这一嚷嚷,村子里瞬间热闹起来:“你别开玩笑了老四,那是铜佛,怎么可能长腿跑了呢?”
“哎呦,是真的啊……”
正好是傍晚收工的时间,村民便放下农具,跟着这老王上山去了。他们进洞一看,洞里那“佛像”果然不见了,桌案上的点心水果也都一并消失了。
“我来送贡品,可谁知,我刚进来,就看到一道黑影往洞外飞出去了,他还将我端着进来的鸡也一并抢走了!”
“什么?抢贡品?”
“就是那铜佛抢的!”王老四指着空荡荡的供桌嚷嚷着,他的手还在颤抖,也不知是不是被吓的。
山洞里的人不知道的是,那“抢贡品的铜佛”此时此刻便靠坐在他们头上洞顶外一棵翠绿的阔叶树上。
树上坐着的男人默默地地听着底下嘈杂的议论声,唇角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
他穿着的玄锦道袍随意地垂挂在树枝上,随着带有丝丝凉意的秋风自由地摆动。
这人衣裳上有金丝线绣着的开经偈纹饰,在夕阳下反着刺眼的金光。
整观来看,这人衣着华贵,若说他是僧人呢,他的这身衣服又太过招摇,没有哪家僧侣会如此穿衣,若说不是僧人,他那有着淡淡戒疤的头却又扎眼得紧。
纵观当今天下,会这般穿衣的僧侣,唯有一人——玄国前国师玄萧。
说他是前国师,只因为他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的现任国师,已然换了人。
树下果皮扔了一地,玄萧悠悠地品尝着烤鸡,他自言自语道:“味道还行,西陵王家村,老夫记下了。”玄萧漫不经心地活动着身体,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如画,与那臭气熏天的朝堂截然不同,他喜欢这个地方。
喜欢归喜欢,但他假死离京太久,不能在此久留了。
他抬目隔着千重山水向南望去。
南边是古水,沿着古水顺流而下,便是天门山,古水横跨东西,硬生生把天门山截成两半。
若乘船从古水过,两崖山壁就如敞开了一条缝的大门,抬头只有一线天,故此,人们将其命名为天门山。
天下习武者众多,打擂比武的人比比皆是,自古武者就喜欢约在天门山比斗,为此,历朝历代还专门有人在这修筑论剑台。
三年前,北玄国师玄萧在南樊身负重伤,刚回京都就接了一人战书,还未来得及喘息就上天门山擂台强行应战。战后的他已是强弩之末,再无力逃遁,被捉进了大牢,最终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打败他的人,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后生,同时也是他素未谋面的仇人。
那人不知用何方法,搜集了他诸多罪证,堂堂国师,一夜间沦为北玄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玄萧收回目光,将他没吃完剩下的那半只鸡往芥子里头揣。他正要控制芥子打开,忽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冲上脑门,他停住下山的脚步,忙扶住岩壁站稳脚。
他疑惑地想:“就算是凌迟,又怎么会伤我元灵?”他调转真气,在体内游走了一圈,却发觉真气行至心脉时有阻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