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他越发觉得裴颜像一尊神佛,执掌生死,手握阴阳。一个字,一句话,便让混乱危险消失无踪。
在众人无尽的赞美跪拜和感激涕零里,山轻河的胸中似乎涌动着一股瀑布飞流。那飞流凌冽湍急,扎在身上像冰一样又疼又痒,偏在大热天里又勾人的紧,让人忍不住冒着被冻伤肺腑的风险也要贴一贴,靠一靠。
山轻河自知不妙,这边方压下心里的激动,回眸就看到裴颜的衣衫被初夏熏风裹在身上,勾勒出一抹皎洁的曲线。
尤其是那凹陷处,活像男人弯曲的手掌,仿佛在招摇着让谁摸上去拢一把。险些让他丢了魂。
他喉结一动,吃力地移开视线,却一不小心又撞进裴颜清润超逸的眼眸。两人遥遥相望,裴颜的白发像发着光一般晶莹闪烁。碧玉簪别在他发髻间,越发衬得他端华姝好,不可方物。
微风浮动,丝丝缕缕的白发缠缠绕绕飞舞,不仅勾住了山轻河的心,仿佛也兜住了这片岌岌可危的尘世苦海。
山轻河顿时沉迷其中,如坠深渊。
周围的嘈杂声响似乎变得异常安静,独他的心跳,一下一下、一锤一锤砸在耳畔。
他的胸膛起伏不定,而裴颜的神色却是那样平静端华、包容悲悯,一如当年在凌云后山上的那个夜晚:裴颜足踏竹叶从天而降,不动声色地将他护在身后。种种沉默无言的关怀体贴,经年来一如往昔。
山轻河像一个不会游水的人,自打在拜师大典上溺进这片温柔海,就只能越陷越深。
“天啊,裴师尊不愧是一步真仙之境,实在是太强了!”
“多谢裴师尊出手相助!”
“裴颜若早有此等功法,为何不一早使出来,我们也不至于死伤无数!”
人群攒动里,一些异样的声音引起了山轻河的注意。
他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师父身上移开,冷了眉,沉了脸,荡剑一扫斩尽余下浊气,而后面色不善地拖着剑走向众人。
剑锋划过地面,带起点点火花和刺耳声响,山轻河停下脚步,一个个掠过这些侥幸获救的人,话音里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怎么,我师父出手相救,倒把你们救成了仇人?还是说,我与楚家主在前方激战应敌时,在座的哪一位可曾深入敌中相帮助阵?”
他长久地盯着那个出言不逊的人,想到裴颜一番辛苦竟换来一些蠢货不知好歹的质问,山轻河脸色越加不忿。
“除了景家,你们有谁在强敌面前不惧危险迎难而上吗?怎么,看我师父好说话,就以为凌云宗都是软柿子,由得人颠三倒四任意污蔑?”
山轻河长剑一挥,杀意倾泻两分,逼得众人踉跄后退。那些人见山轻河转头攻击自己,顿时心虚害怕,讨好辩解起来。
唯一人与众不同,他挤出人群站到最前面,先是看了一眼缓缓落地的裴颜,接着十分不屑地冲山轻河翻了个白眼,口气不屑:
“山公子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虽没有直接迎敌,但也在下方与魔族妖孽厮杀甚久,如何不算出力降魔?我们只是想知道,裴师尊既然身为一步真仙,可以瞬息之间剿除邪魔,那为何不早早出手?非要拖累到我们半死不活命悬一线时才出手?莫不是想以此威慑世家众人?还是凌云宗连除魔卫道,都要看你这个大弟子的脸色来决断?哼,如此敷衍,不是心怀不轨就是制局无能。我以为,为将帅者当纵览全局,以最小牺牲换最大胜利,这才是战场杀敌的全胜之法!”
“好一个全胜之法。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山轻河也不发火,只是拎着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那人挺了挺胸膛,昂首阔步走上前与山轻河面对面,直视着他的眼睛,大有不服气想较量一番的倨傲神色:“我乃是当年逍遥宗逍遥道人的后辈,张弛是也。”
山轻河装模作样地冥思苦想了一翻,半晌,才一脸可惜地端详他,神色里尽是同情可怜:“逍遥道人的名号我倒有所耳闻,只是逍遥宗这几年一没有德才兼备的后起之秀,二没有建功立业的将帅之才。就说方才这一战,你说裴师尊出手太晚,导致战局焦灼损耗过大,就凭你这一句,便可知逍遥宗从你这一辈起就要式微绝迹了。”
张弛闻听此语哪里能忍,当下就忍不住拔出剑来,“你胡说什么!别以为你是裴颜的徒弟我就不敢跟你动手!”
山轻河用剑柄挑开他的剑锋,虚推一掌,未触即离,那张弛却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挡,见对方虚晃一枪,顿时卸了力,羞恼交加。
山轻河眼瞧他如此色厉内荏,懒洋洋地收剑入鞘,抱着手哼了一声:“是不是胡说,十年后再看便知真假。”
“当然,你也得有命活到那天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