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轻河看着楚宴清,突然笑了一声:“佟蒿,你楚大哥要回去了,你舍不舍得?”
佟蒿立刻喊道:“当然不舍得!楚大哥,你不是说还要再陪我几天的吗?”
佟瑛看几个人玩闹提及了楚宴清,便掩饰地用茶水润了润唇。
山轻河又故意问道:“你小子自从认识了你楚大哥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干脆你去和你楚大哥做一家人好了?”
佟蒿转了转眼珠,感觉楚宴清若真做了自己的结拜哥哥倒也不差。何况他修为、涵养一概比人强,这段时间又对自己百般照顾,要真成了血脉相连的兄弟,大哥泉下有知恐怕也会更放心些。
想到死去的大哥,佟蒿一时感动,当场就拍桌子要和楚宴清结为异姓兄弟。山轻河吓得赶紧把人按住,楚宴清要是成了佟蒿的干哥哥,那不就成了佟瑛的哥哥了!
“不是,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山轻河按着他,飞快瞥了眼佟瑛和楚宴清,暗示性地凑到佟蒿耳边,“我跟你说,你楚大哥可不是一般人,你要是真不舍得他,就把人家当自家人,你楚大哥还能亏待你?”
佟蒿疑惑地瞪大双眼,看了看楚宴清又看了看裴颜,最终决定向姐姐求助:“姐,大师兄说要我把楚大哥当成自家人,要怎么做自家人啊?”
佟瑛惊得被茶水呛到,手一抖,打翻了茶盏,茶汤和瓷片稀稀拉拉撒了一身,她羞恼地斥责弟弟:“山公子跟你开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不知礼数,还不坐下!”
佟风惊讶于姐姐的恼怒,目光在山轻河和楚宴清身上转了几转。楚宴清则隔着大半个桌子向山轻河投去一个求饶的表情。山轻河装看不见,笑呵呵地伸手扶裴颜离开。只有佟风看着坐上几人若有所思。
回去的路上,裴颜看着皎洁月光,模糊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带山轻河下山历练,也曾在一座小镇上看过同样好看的月色。念及岁月飞驰,人事易变,裴颜心里略感不安。这些幽微至极的情绪变化都没逃过山轻河的眼。
他走在九曲回廊的外侧,替裴颜挡了一半穿堂风,夜色下,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些蛊惑人心的力量,直直地往裴颜耳朵里钻:
“师父最近仿佛总是心事重重,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裴颜松开眉头,“无事,只是近日总想起你初入山门时的样子,一股子莽劲儿,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倒稳重很多。”
他侧首看一徒弟宽阔的肩膀,“看你越来越有担当,为师自然欣慰。”
“既然欣慰,为何还愁眉不展?”
山轻河直接忽略了他的托词,紧追不舍地盯着他眼底意义不明的情绪,“莫非我长大了反而给师父平添烦恼?还是你觉得我有哪里做得不好?”
“哪里有愁眉不展?只是感叹一句罢了。”裴颜躲闪。
“你从不伤春悲秋。”山轻河斩钉截铁。
裴颜心里一动,斟酌开口:“我没有伤春悲秋。只是面对茫茫天地,偶尔也会感到身为蝼蚁的渺小无力。如同谭镜轩一事,当年我保下了楚宴清,也留住了楚梦停一条性命,可终究还是无法将谭镜轩引回正道。可叹‘命运’二字太过狭窄,往往容不下我们做出更多选择。”
山轻河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见裴颜这么说,就确定了他真的有事瞒着自己。可是以裴颜的性子,他要是自己不肯说,别人怎么问也没用。山轻河只能在心底干着急。
走到裴颜房门外,他推开门先一步进去点燃蜡烛,“师父,你心里总是装着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又把自己置于何地?”
裴颜若有所思:“我不就在这里?”
山轻河把蜡烛放在裴颜跟前,自己退到床榻边的暗色里,抱臂凝望:
“我是说,你可以多想想自己。或许在别人眼里你是高高在上的裴师尊,可是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师父。你也会有自己的情绪,自己的喜恶。看到花开会笑,吃到辣豆腐会流汗,看到弟子犯错会生气。”
“我认识你这么久,你最开心的时候和最不开心的时候,都是因为别人。你好像就没有什么自己特别想要,或者特别在乎的事情。如果无欲无求就是修仙之辈毕生所求,那所求为此,难道不是另一种贪执?还不如像我一样,我心里有仇恨,有不满,可是也有......”
山轻河磕巴了一下,改口道:“也有许多真心实意喜爱的人和事。这些东西并没有妨碍我追查魔族,也没有妨碍我做一个好弟子、好兄弟,师父又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一切清除干净呢?”山轻河一口气说完,忍不住一声叹息。
裴颜静默许久才轻声说:“不是我想把自己清除干净,是你所说的那些东西,本来也不曾出现。”
山轻河怔住,他微一皱眉,坐到裴颜身边,“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