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山轻河打点行囊,一副准备归乡的架势,收拾完毕,二人徐徐往百草堂方向走去。
行至一半,隔着老远传来一阵飞扬的马蹄声。
山轻河看着骑马的男子有些似曾相识,未及细想,裴颜已经先一步动作起来。他状似无意地往飞驰的骏马上一撞,接着又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瘫倒在地,下一刻便被悬落的马蹄狠狠踏上胸口。
裴颜一声惊呼,当下就吐出血来。
山轻河马上接戏,他噗通一声跪下,抱着满身是血的裴颜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哥!!!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
周围的老百姓很快聚到一起围了起来。
“可了不得了!这一脚下去,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太过分了!怎么能在闹市区当街纵马呢!”
“快,快送他去百草堂!”
几个老乡七手八脚的来帮忙,那纵马的家丁缓过神来后从衣服里掏出一袋银子,“我有急事!你们的药钱都记在刘大老爷府上便是!”
这一喊,山轻河认出他来了:这就是那个“功德”最大的富商身边的人嘛。他岂会放他离开?
搞事情,那当然是水越浑越好!
他即刻出剑,青锋直指马上之人,口气凶恶睚眦欲裂:
“狗屁急事!你杀了人还想跑!还我哥命来!”
那家丁扬了扬手,满脸不耐烦,好像一条人命在他眼里和畜生的生死一般无足轻重,“我真有急事!安平镇的上供已经迟了整整两日,刘大老爷奉圣女之命派我前去收缴!坏了圣女的事,你可担待不起!”
山轻河一听,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
他故意怒气冲冲地将人斩落马下,一双剑眉朝天竖起,端的是凶神恶煞,望而生畏。
“我呸!什么贡品抵得过活生生的人命重要!改日若是云烟国遭了灾,你们圣女难道要眼看着你们去死,自己袖手旁观去收什么贡品不成!快跟我去百草堂!不然我跟你没完!”
众人三三两两地指责着家丁的不是,也有胆小多疑的人开始心里打鼓:在圣女心里,贡品功德莫非真的比老百姓的命还重要?
家丁拗不过,被押去了百草堂,一众人浩浩荡荡跟去看热闹。山轻河尤嫌事不够大,半路上又哭天喊地起来:
“哥哥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你还没看你儿子一眼啊!你不能就这么去了啊,你家里老小还在等你团圆啊,我苦命的哥哥啊!”
哭完丧,他又转过脸怒气冲冲地指着家丁的鼻子骂道:“我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什么刘姥爷赵老爷,我定要把你们剥皮抽筋,报仇雪恨!”
说完,一股杀意直冲头顶。山轻河直觉不对:
他演戏多年,入戏也没有这么快的?!
可是这股愤怒杀意不屈不挠不肯放过,很快就冲上头顶逼红了他的双眼。尤其在他无意间瞥到裴颜一身血色躺在那的时候,他脑子立刻“嗡”得一声,被一股浓重的悲伤汹涌着裹挟。几度悲愤之下,他竟站在那里一时不敢挪动,仿佛害怕裴颜是真的死了。
山轻河拼命喘息想要压制这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和悲痛,但他越是压抑,那种感觉就越是强烈,就像有人拽着他的脑子逼他这样想一般。
大家见山轻河脸色苍白神情悲愤,都以为他承受不住打击崩溃了,好心地将他拉到一边,不叫他亲眼目睹亲哥哥的惨状。
桑枝接到消息匆匆从堂内赶来,见到浑身是血的裴颜,立刻一脸凝重,指挥人把裴颜放平,细细查看他的瞳孔和伤处,又静静地摸了会脉,半晌,她悠悠叹了口气:
“还好,脏腑受伤不深,我这就给他用药。”
另一边,山轻河拼命调动灵气才终于战胜了这股难言的悲伤。他跌跌撞撞挤开人群,气息尤急促不稳,老远便一把捏住了桑枝触碰裴颜的手,颤抖着问:
“等等!你给他吃什么药?”
桑枝安慰似的点点头:“公子放心,这是上好的活血散和金疮药,都是帮你哥哥活血化瘀的,有我在,保证药到病除。”
山轻河松了口气,一边默念“这是演戏这是假的”,一边小心地扶起裴颜,揽在自己怀里,盯着桑枝喂药。
一盏茶后,果然裴颜的脉象和面色好了许多,只是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山轻河开始急了:“怎么回事?怎么还不醒呢?大夫你一定要给我哥拿最好的药啊!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桑枝皱着眉仔仔细细又探了遍脉象,自觉确实比先前刚送来时好了许多,可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裴颜就是不醒,这可不是好兆头。
桑枝皱眉:“这样,我们再等一炷香,如果药效发挥后你哥哥还不醒,我再用别的方法试试。”
山轻河只得答应。他崩溃地跪在裴颜身边抓着他染血的衣袖,一边哭诉,一边流下两行热泪:
“哥,你醒醒,你醒醒啊!咱们就要回家了,你想想儿子,想想嫂嫂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否则,否则,我怎么跟他们交代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直把周围的看客感动地稀里哗啦。这时,一个好心肠的大姐说:“圣女,要不您把仙丹给公子服一颗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一言激起千层浪,大家纷纷替山轻河求起仙丹来。山轻河一听有仙丹,立刻冲桑枝砰砰砰磕了几个头,眼神充满乞求:
“大夫,圣女!求你了,给我一颗仙丹吧,我哥的命在你手里啊!无论多少钱,我砸锅卖铁也还给你!我替我嫂子侄儿谢谢圣女的大恩大德了!”
说完他长跪不起,低着头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周围的老百姓纷纷看不下去了,无不请求圣女赐药。
“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圣女快些赐药吧!”
“我愿意把自己的三百功德转给这两兄弟!快救救他啊!”
“圣女功德无量济世救民,不会在乎有没有功德的!再晚一会,这小伙子就要归西了!”
桑枝骑虎难下。她犹豫再三只好去室内取出一个锦盒。喂药前,她谨慎地又给裴颜把了次脉,见确实没有醒来的迹象,只得咬咬牙,给裴颜服下仙丹。
桑枝:“此丹药乃梦停圣女亲赐,可解百毒祛百病,云烟国内因赐药重获新生之人数不胜数。今日你我有缘,我便破例把仙丹送给你们,希望你们牢记圣女的恩德,从此一心向善,回报世间。”
山轻河一边说“是是是”,一边在心里冷笑:裴颜若有一丝损伤,我就亲自让你看看,我如何回报世间!
虽是做戏,但不知为何山轻河尤是紧张不已。仙药服下片刻后,裴颜缓缓睁开双眼。他虚弱地叫了声“弟弟”,山轻河顿时大喜过望,周围亦是一片赞颂之声。
然而转瞬之间,裴颜便“哇”一声吐出口黑血,接着一股可怕的黑气从他印堂之处四散开来,双目一闭,便缓缓垂下了手。
“哥!!!”
山轻河一愣,崩溃绝望之情瞬间涌上脑海,他无法抑制,哭得撕心裂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吃了神药吗?不是能起死回生吗!哥!你怎么就弃我而去了啊!!!”山轻河字字泣血,眼神宛如要杀人,吓得桑枝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毕竟在云烟国里,她还从未见过服下仙丹后一命呜呼的!
她不信邪,伸手去探裴颜鼻息,哪里还探得到!而且裴颜突然面色发黑,就算不懂医的人也看出来不对了!
山轻河气急,一把抓住桑枝手腕,恨不得活吃了她,“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是仙丹还是毒药?好好的人怎么就吃死了!你赔我哥命来!”
桑枝挣扎着摇头:“我的确给他服的圣女所赐仙丹,绝不会有错!这里很多人都吃过,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啊!”
山轻河不信,一把撒开桑枝,随手从身边抓了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逼问:“你说!你吃过圣女的药没有?”
被抓住衣领的男人吓坏了,结结巴巴解释:“我,我是吃过,吃完以后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感觉头两天身子骨轻飘飘的,圣女说这是在脱胎换骨,两天后就好了,并无不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