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轻河未及品尝出他语气里的珍重,便被一阵轻风送进偏殿更衣。待他神情恍惚地站在练剑场时,佟蒿的剑已经冲了过来。他反手一接,发觉佟蒿似有进益,顿时来了兴头,把心头的一丝异样忘了个干净。
佟蒿步入结丹初期已快四年,迟迟没有再进一步的迹象,他本来等得都快放弃了。没想到裴颜昨日几句指点,再加上他熬了一宿反复参悟,他的灵华居然有长大的痕迹,马上就要从一团野花进化为一株小小的花树了。佟蒿怎能不激动?因此更加抓着山轻河不肯放手,直到两个时辰过去,二人大汗淋漓仰脖牛饮,这才弃剑撂在一边。
“其实我也没想修成什么真仙金仙,只要能进个元婴初期,对得起我大哥的期望就行了,”佟蒿咕嘟咕嘟灌水,“倒是大师兄你,你是全门上下唯一一个靠着师门大阵跃入筑基的人,说是天纵奇才也不为过了。”
山轻河听完只是一笑,没想到佟蒿却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凝重:“这就很麻烦了,大师兄。”
“你想啊,大家要是都差不多,这就是齐头并进,好事一件。可若你木秀于林,就成了风必摧之啊!”佟蒿的小圆脸越发皱成一团,活像打了霜的卷心菜,练剑时鲜嫩昂扬的神情也染上忧虑之色,“而且我听说,门内已经有好些人在传些不三不四的话了......咳。”
山轻河混不在意,大马金刀坐在演武场的台阶上,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怎么,他们说我‘近水楼台先得月’?”
佟蒿尴尬的直跺脚,“我的大师兄啊!如果只是传这个,我至于这么胆战心惊吗!他们说得是,说得是......”
佟蒿脸涨得通红,最终为了兄弟情谊,一咬牙、一跺脚,俯到山轻河身前低声道:“他们说你魅惑尊上!大逆不道!”
山轻河眉峰一紧,顿时脸色难看,“作死!”
他抬手将喝水的竹筒掷出去,结丹期修士只略用灵力,竹筒便在空中化为一片齑粉。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佟蒿吓得一蹦跶,赶忙拉过他的手解释:“大师兄不是世家出身。可能不清楚其中原委。像你这种直接承受他人灵力而修为大涨的情况很少见。除非你和裴师尊是父子血缘,或者一方即将陨落,临危传道。再者就只能是......道侣,所以大家才以为......”
佟蒿说到最后耳朵已经红得滴血,仿佛和裴师尊有什么的是他自己。山轻河则死死掐着眉心,强按下涌到嘴边的无数脏话。下一秒却在羞恼中生出一丝异样。他分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异常恼火。
山轻河:“你的意思是,他们说我灵力大增,是因为我睡了师......唔唔唔!”
“大师兄慎言!!!”佟蒿惊恐万分地捂住他的嘴,压低嗓音,“这话若让人听到,你必被逐出山门!”
佟蒿心有余悸地松开手,一鼓作气向他摊牌:“而且师兄说差了,谭镜轩他们不是说你睡......啊呸,不是说师兄你僭越犯上,是说你妖魅勾引......裴师尊就把你给......收,收了。”
说完他闭紧双眼,一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山轻河听完气急反笑,风神俊秀的脸上可谓是精彩纷呈。恰逢一阵微风吹落几瓣棠梨,娇艳的花朵儿停在他鬓边,那神色姿韵简直称得上“活色生香”。
佟蒿瞪大双眼:乖乖,我好像见证了大师兄的蜕变!
山轻河挥别卷心菜,一肚子窝火地走了。
但要让他忍这口气,简直比让他吃屎还恶心。
在他过去的世界,山轻河是国民童星出身,所有成就都是一步一个脚印从大荧幕上搏回来的。他在片场受过伤、流过血,摔断一条腿都要打着石膏亲自拍马戏。“影帝”不只是一个封号一座奖杯,更是对他从业多年来品格和风骨的见证。就像在神魔大陆,一句“裴师尊”也不只是因为裴颜是凌云宗主,更是因为大家对裴颜有发自内心的敬仰和尊重。
可这些年内娱风向渐渐变了。一些演员不好好磨炼演技打磨作品,却拿着大把流量侵占公共资源,不是擦边就是卖腐,资本看到商机更是一味地捧。对山轻河这样的业界劳模来说,哪怕跟这种不择手段的小人对视一眼都是一种侮辱。
他本就恨极了这种投机取巧的人。今时今日被贴上这个标签的竟是他自己,他焉能不气?何况他根本不是一个能忍辱求全的人。若不是为了裴颜,他早就捅死谭镜轩一千八百遍了,安能让他好手好脚活到今日?
可他的忍让换来的是什么?是谭镜轩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现在,他都要骑在他脖子上拉屎了!
他要还能忍,他就不是个人。
山轻河被裴颜日夜叮嘱培养起来的一点耐性,顷刻间荡然无存。他一脚踹开外门食堂的大门,提着剑,横眉冷目拦在门前。
原本热闹非常的外门食堂刹那间鸦雀无声。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堂中,视线扫过三旬,定格在一张熟悉又面露嘲讽的嘴脸上。他走过去,把随手取的食盒往谭镜轩面前一扔,只听“哐”得一声,汤汤水水立刻撒了一桌。
“哟,可吓死我了,”谭镜轩往后一躲,声势渐高,“大师兄好大的威风啊,我看你真是被裴师尊给惯坏了。敢在这撒野,真当拜了裴颜为师,这凌云宗就跟你姓了不成?”
说完,他拍案而起,身边几个被送回他身边的小弟亦是剑拔弩张。
山轻河:“谭镜轩,往日师尊心慈,对你多有容忍。没想到你不知悔改也就罢了,竟吃了熊心豹子胆,把脏水往我师父身上泼。”
“尔等孽障,口出秽言辱我尊上,”他掀起眼皮,不知不觉动了杀心,“实不可留。”
他抽出长剑,剑锋凛然,杀气森森。周围人见此情景哪里还吃得下饭?吵嚷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要打出去打”,山轻河剑眉一挑,扯了谭镜轩的领子把人拖出门外,一众人熙熙攘攘跟了出去。
只见谭镜轩怒不可遏地拔出剑,山轻河亦剑指苍穹势不可挡,二人已然将对方视为毕生死敌,今日一战全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也要挣个高低了。
“不得了!谭镜轩入门三年,早入结丹末期,说话间就要步入元婴,这山轻河再厉害也不可能打得过啊!”
“我看不尽然,他能一夜之间入结丹,就不是我等可以相提并论的。这一战,有趣!有趣!”
“还看戏!还不快去禀报师尊和长老!”
谭镜轩自诩入门多年,又是世家之首谭氏出身,修行之路自是顺风顺水,只等拜裴颜为师后修为大成、位列真仙。
谁成想半路来了个山轻河。不仅夺走他所有风头,更屡次让他颜面尽失,还在拜师柳如云没多久,就被罚去抄门规戒训。
这刑罚虽说不大,但落在养尊处优、众星捧月的谭镜轩身上就根本无法忍受。
如此新仇旧恨怒火交加,谭镜轩早就对他欲除之而后快。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他又怎可能放过?于是什么门规教训、父亲嘱托,也跟着被抛诸脑后。上次失手没能除掉山轻河他心里就一直窝着火。这一次,谭镜轩看着山轻河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今天必须让山轻河死他才甘心!
谭镜轩:“山轻河!你可敢与我一起立下仙魔大誓!如若战败,神魂俱灭!”
怕对方不答应,谭镜轩又故意阴阳怪气地说:“呵,我忘了,大师兄恐怕是舍不得凌尘殿上春宵苦短吧,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传来一片惊声呼喊,山轻河神色越发阴骘,剑锋也一寸寸移到谭镜轩心口,语气阴沉,字字诛心:
“谭镜轩,你口出恶言目无尊上,挑拨是非德行败坏。妄称仙门世家,有愧宗门教导。今日,我便替我师尊清理门户。你不是自认可堪担当凌云宗大师兄吗?我今日就教你心服口服,死也瞑目!”
说罢二人俱引灵起誓,一时间天地色变。
誓罢,山轻河睁开眼,剑破虚空,直取他命门而去,招招狠辣,剑剑凌厉。那谭镜轩也毫不客气,一把紫霄长剑挥地气震山河,一指符文便将山轻河困在阵中,山轻河顿时腹背受敌。
谭镜轩:“可怜你七尺男儿以色事人,到底也没得到裴师尊半分真传。哼,今日若不杀你,我便不姓谭!”
山轻河听他玷辱裴颜,顿时怒气攻心,灵气暴涨,大喝一声:“破!”一剑斩下,那缚灵阵竟被硬生生劈开一道裂口。
这阵法以自身灵气为引,破得越狠,反噬越重。山轻河翻阅裴颜手书多日,自然深谙其理。当下就引了一道华光把阵眼炸了个粉碎。
那谭镜轩到底修为尚浅,一个分神便如遭雷击般吐了口血。他立刻挥剑再战,周身浮起层层防御结界。他师承大长老,修得是最强的防御术法,可此刻这些术法在山轻河面前仿佛破纸一张。此时的山轻河杀气四溢,普通的弟子剑上隐隐泛起一股诡异红光,胸中一股灼热四下游走,迸出一股不可小觑的惊人力量。
一剑剑带着巨大灵力的招式直打得谭镜轩结界尽碎,面如白纸,已然难以招架。而山轻河已经杀红了眼,再加上拜师大典后诸多不遂、种种刁难,更有“裴颜”二字往他心上轻轻一压——
这谭镜轩竟是非死不可了。
山轻河:“去魄!”
一片暗色红光自地下势如破竹般穿出,七纵八横地打在谭镜轩身上,谭镜轩登时七窍出血,如风扫落叶般被镇压在地。
这本是元婴以上才可掌握的生死阵法,却在山轻河一个结丹初期的人手中发挥出叫人灰飞烟灭的强大能量。莫说身处其中的谭镜轩,就连周遭围观的人,也有许多法术低微之辈被其威势所迫,一个个踉跄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