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台五层,秋家家主秋沉正端着水晶碟意犹未尽。
他吃着红艳艳的莓果,用肩头撞了撞旁边的楚万生,悄声道:“瞧见没,这裴师尊是早有打算,压根也没想过要收谭镜轩。”
楚万生瞅了瞅秋沉神鬼不忌的吃相,眼底升起两分羡慕,声音也跟着压低:“也许吧。无论如何,谭家拿到了上古剑谱,未来怕是更要如日中天了。裴宗主这步棋......”
楚万生没有说下去。他道了个别,率先招呼儿子离开。临走时,楚宴清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窝在裴颜身边的山轻河。不知为何,他倒是很期待能在后日的春霖宴上再见他一面。
毕竟在这群文绉绉假惺惺的修仙世家眼里,像山轻河这样充满变数和意外的处事风格......确实很有趣。
而且能当众把谭镜轩和谭峰堵得脸红脖子粗的人,这么些年来还真就他一个。
人才啊!
楚宴清心里不觉对他生出两分由衷的崇敬。
谭镜轩的师父择定之后,其他新弟子也陆续拜师完毕,天阙台众人便逐渐散去。山轻河作为裴颜的入室弟子,自然要跟着他回凌尘殿。
离了众人视线,独自面对这位仅差一步便是真仙之境的世间最强修行者,山轻河说一点也不紧张害怕那纯属撒谎。
原本他想着,裴颜若像二长老一样对他的失礼之处要打要罚,他还能逆流而上,生出些抗争之心。可眼下裴颜就这么默默坐着,窗外是梨花似雪,窗下是檀香袅袅。低头看,桌案上还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残棋。
裴颜手执白子,反复犹豫,任凭一旁的茶炉烧得滋滋作响也不晓得提起。
山轻河没办法,只好起身把吱吱乱叫的茶壶提起来,把裴颜跟前的茶杯蓄满,小心翼翼推到裴颜手边。
做完这些,裴颜刚好落下最后一子。
盘上白多黑少,本就是要赢了的,何必犹豫这么久?难不成是在给新弟子下马威?
他狐疑地瞅了裴颜一眼,却见裴颜正眉眼盈盈望着自己,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山轻河绷直脊背,“师父有何吩咐?”
裴颜张了张口,眼波微动,似觉不妥,遂又抿成一线。他低头啜了几口茶,拨弄着盖下的茶叶,良久,才轻声吩咐:“为师案牍劳形,以后凌尘殿的一应事务,都要辛苦你来打理。”
这是让他做生活助理?就这么简单?他记得以前那些影视剧里的师徒好像不是这样的啊。话虽如此,山轻河一时拿不准裴颜的脾性,只能老老实实答应:
“师父放心,我一定伺候好你。”
裴颜饮茶的手一顿,直觉这话不对。但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好在面上强作镇定。
“先去把旁边那间屋子收拾出来,以后你就住在那。平日跟着外门弟子一起去天道堂上课。下了课就回凌尘殿,为师另有功课给你。”
“是。”
“山轻河,”裴颜看他答得干脆,觉得还是先提醒他一下比较好,“做我的弟子,看似风光实则艰险。便是传道受业这样基本的事,也比普通弟子难上十倍。你可受得住?”
山轻河紧绷的拳一松,扯嘴笑笑:“师父现在才摊牌,我哪里还能拒绝?”
“可以的,”裴颜放下茶盅,十分认真地看着他,“你若后悔了,现在我就可以给你银子送你下山。”
山轻河一下愣了。
裴颜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想收自己?
那刚才在天阙台上一出出的是在干嘛!陪他演戏吗?合着他又哭又笑陪他演完这一出,人家却在拿他当猴戏耍?!
山影帝纵横演艺圈十八载,生平最恨不敬业的资本混子。裴颜这番话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拍摄现场。仿佛自己这边刚辛辛苦苦对完戏,对方却瞪着个大眼连基本情绪都给不出来。过后,还要说上几句阳奉阴违假意称赞的吹捧!
你他妈恶心谁呢?!
他越想越气,心口“腾”一下烧起来,眉毛一沉,脸上便多了些肃杀威严,张口便驳:
“我不怕吃苦。但师父如果觉得我毫无根基不堪教化,觉得谭镜轩那样的世家贵公子更有天分,我现在就去找大长老把他换过来。”
说完他站起来推门就走,刚一踏出凌尘殿,就被一阵裹挟着花香的微风掀了回来,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这一下摔得极重,山轻河疼花了眼,几次站不起来。
裴颜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辨喜怒,语气平静:
“我只是问问你的意思,你便如此要强。往后的修行之路若是一步一坎,难道你次次都要送上门去找死吗?”
“我可不会像今日这样一次次去救你。”
山轻河咬牙爬起,因着身上的疼痛越发不愿低头,更把一开始要抱紧大腿安稳度日的念头顷刻间忘了个一干二净。看着裴颜睥睨尘埃的眼神,他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倔强,说话也越发口不择言:
“死就死,那也比被自己亲师父看不起强!”